“不用還。”
韓绛紫再無遲疑,嘩啦掀開他腿上的塑料布,卻在觸及他褲袋的刹那,慢成0.5倍速。
嶙峋肌理中蟄伏着一條蛇形溝壑。
最終在拐點處咬出保護色的C形切口,危險共生。
烤火爐的餘燼從棉擋風鑽進來,帳篷溫度回升,好不容易覆滅的灰燼複燃。
韓绛紫難得分出心神去觀察男人。
隆起的胸肌在粗布棉襖下勾勒出原始起伏,一看就是常年農作練就的,松垮的運動褲挂在褲腰位置,被風吹出了些形狀,沒有一絲多餘的肉。
以往接觸的男人,都沒有他這麼雄厚的資本。
那片玫瑰色凝視如熔岩傾入濁浪,裂岸曝沙,撕扯着視覺的餘震。
韓绛紫其實有點憐愛了,刻意避開眼神接觸怕被誤會,主動搭話又怕被當成壞人。
正逢夥計吆喝着'讓讓啊讓讓',端着大肘子擠開人群,'啪'地往桌心一放,油星子濺得轉盤直打轉。
“半見,端下菜。”
又來個幫廚托着滋滋冒油的紅燒鯉魚,馮半見原本坐在上菜口,見狀噌地站起來接菜,油星子濺到褲子上也不在意。
大肘子用搪瓷盆裝着,淋着紅油,跟小時候吃酒席似的實在。
可坐在這人聲鼎沸的大圓桌前,韓绛紫耳朵早被身旁方言勾走了。
“趕緊扒拉,再磨蹭連剩菜都輪不上你。”
馮半見這話在理。
老規矩了,開席前塑料袋都擱凳子底下藏着。
見她手邊菜都沒動,他操起公筷,拿搪瓷缸子給她壓了勺飯,又堆上幾塊魚肚肉,裝得滿滿當當。
顯然是示好。
笨拙,生硬。
生怕她反悔了,急得鼻尖冒薄汗。
韓绛紫算不上挑食,連雞胸肉都啃的下去,隻是躲麻煩。
見着大夥用唾沫星子給葷菜開光的場景,甯可灌兩口西北風。
此刻馮半見伸來的手心溝壑縱橫,生命線歪歪扭扭繞着繭子走,放下菜時指腹老繭擦過她虎口,像砂紙打磨軟玉。
生命線和感情線如兩座山巒相疊。
算命的都說這樣的人長情。
這句毫無依據的話韓绛紫聽都聽膩了。
金屬鏡框在呼出的熱氣裡起霧,韓绛紫在想。
多長情。
幫子抄起筷子就想夾,被表姐一筷子擋住:“等長輩先動!”
二舅公已經抿了半盅白酒,筷子尖兒懸在葷菜區打轉。小侄子扒着桌沿踮腳看,“哇!那個黃黃的看起來好好吃!”
整條紅燒鯉魚剛擺穩,魚肚子上的蔥絲還打着卷兒,三姑六婆的筷子已經像雨點兒似的落下來了。
不知怎麼有些意興闌珊。
韓绛紫脫掉金棕色皮草外套,裡頭就套件油畫色調裹身裙,燙了肌理,碎褶随着動作直晃蕩。
這穿法擱别的女孩身上,準被大媽們指指點點,但她是韓家女兒,渾身上下挂得叮鈴咣當,通身那股貴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蜜罐裡泡大的,再大膽的穿着都透着股勁勁的傲。
親戚聚在一起,難免說起往事,韓绛紫就插不上嘴了。
表姐韓雨澤看到韓绛紫這番動靜一愣,探究地在她和馮半見之間瞄了幾眼,見兩人沒再交談才撇開眼。
她指着兩人,略帶顧忌地開口:“半見哥你再搬個凳子來,表姐都沒地兒放衣服了。”
韓绛紫下意識拉開了點距離,馮半見身高接近一米九多,挺拔壯碩,跟座山一樣。
體型差很明顯,韓绛紫本身就瘦,有種空間被壓縮的侵占感。
被韓雨澤點名的馮半見忙跑到另一桌要,滿臉失落地回來了。
韓绛紫沒應,往他那邊側身,“怎麼了?”
她應該是出于涵養才問他。
“他們說凳子都沾滿了。”馮半見答。
韓绛紫聽完就沒反應,抿了抿兩片唇瓣,戳着涼闆凳說:“把你的給我不得結了。”
馮半見頓住,像被施了定身咒,眉頭擰成麻花,仿佛在腦海中琢磨這道難題。
下一秒。
輪到韓绛紫坐不住了。
她不過開個玩笑逗逗他。
誰料他當真把自個兒的凳子讓了,自己杵那兒當電線杆。
周圍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似的,全照在她身上,好像她仗勢欺人似的。
韓绛紫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确實過了。
欺負一個傻大個算什麼名堂。這風聲要是漏出去,她臉都得往褲兜裡掖。
馮半見也能感覺到别人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轉,帶着探究,但誰都沒開這個話頭。
特别韓雨澤,看了他好一會兒,不知道什麼意思。
酒席結束,新人謝完客,村民揣着剩菜各回各家。
兩村岔路口雪厚得埋腳脖子,走道直打滑刺溜。老村長帶人抄起鐵鍁,硬是給鏟出條亮膛道。
眼瞅韓绛紫要跟她媽她姥走了。
馮半見提着裝滿葷菜的塑料袋,跐溜滑過去,卻又怕手上的污迹沾了她的衣袖,先在襖上仔細蹭了蹭,這才輕輕拉住她的袖子,将她帶到一旁,壓低聲音。
“那個……”話頭在嘴裡滾三滾又咽回去。
韓绛紫早把對方心思揣明白,掃他一眼,仰臉甩了甩頭,蓬松的長卷發揚起又落下,第一眼近乎掠奪人的呼吸。
頭發絲裡都滲着香氣,像是剛泡開的茉莉冰話梅,一陣一陣往人骨縫鑽。
看這倆不搭嘎的人還唠上了,韓霜如還想發作,姥姥眼觀鼻鼻觀心,拉着閨女先撤了。
馮半見深呼吸,喉嚨生出澀意,吭哧半天憋出來把話說完。
“奶奶又找了差事,頭暈還要繡花,勸她歇着偏不聽,非讓我替她墊喜酒錢,這病身子骨哪禁得住這麼熬。”
“你能不能……”
他越說越起勁,塑料袋捏得嘩嘩響,離她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睫毛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