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盯着對方反應的蘭波再度開口,清晰無誤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魏爾倫的身體微微動了下,但沒有表示出異議。
他走到客廳,在那張失去彈力的舊沙發上坐得筆直,雙手也放在并攏的腿上,十分乖順。
從蘭波的視角望去,能看見淺金發色的腦袋與小半個繃緊的肩膀,完全服從了他之前教的規矩。
确認魏爾倫沒有抗拒或不滿,蘭波便拿起剛買的食材去廚房,給他們煮點簡單的食物吃。
因為給魏爾倫的懲罰是靜坐,蘭波的動作很輕,也沒有打開收音機或電視,讓房間始終維持在一種壓抑的安靜裡。
仿佛連空氣都在這三十分鐘内逐漸變得黏稠、凝固,像一塊看不見的硬邦邦水泥。
魏爾倫同樣全程保持端正的坐姿一動不動,也不曾發出抱怨或無法堅持的聲音。
他在認真地執行蘭波給予他的懲罰。
蘭波将熱騰騰的炖菜放在桌上,給二人切出幾片面包,又取來兩個透明的玻璃杯,各倒了一些葡萄酒在裡面。
最後,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
“30分鐘到了,過來吃飯吧。”
蘭波溫和的開口說道,并見到那個繃緊的背影驟然放松,手臂撐在沙發墊上發力,站起,略有些慢地朝他這邊走來。
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不變,哪怕僅是坐着也會令身體肌肉變得僵硬而麻木,需要活動一會才能緩解。
等魏爾倫坐在屬于他的那一份食物前,蘭波沒有直接拿起刀叉,而是又再一次向他提出問題。
“你下次再面臨這個場景時,是否會決定向我開槍?”
就像手劄裡記載的那樣。
那時,射向他後背的子丨彈沒有墜向地面,而是被施加了更強的重力,使它以一種訣别般的恐怖勢能貫穿了他的手臂,也宣告着背叛與決裂的結果。
魏爾倫不清楚蘭波問出這個問題背後的含義,隻以為是在問他有沒有對上午的測試進行認真反省。
但他仍然吐不出“會”這個答案,隻好在經過更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略局促地擡起那雙淺鸢色眼眸,試探性地對上蘭波始終凝視着他的目光。
“我最後,用重力停住子丨彈那招……做得不可以嗎?”
蘭波沒有回答這句話,僅是安靜的看了魏爾倫半晌。
“不,”
他終于輕聲開口,“你做得很好,沒什麼問題。”
蘭波舉起面前的葡萄酒杯,示意目露困惑的魏爾倫也舉起他的,輕輕碰在空中。
接下來的一句話,令魏爾倫的眼睛亮起來。
“這是祝賀你通過測試,保羅。”
否則,高先生不會讓他帶魏爾倫離開那間觀察室。
這瓶高價走丨私的葡萄酒也是專門為了慶祝而買的。
就是對方在表情管理這項……實在是需要好好訓練了。
見魏爾倫臉上肉眼可見的變得愉快,蘭波抿下口中的葡萄酒,在心底悄聲嘀咕。
…………
蘭波預想的沒錯,聯絡員很快帶來了上層的商讨結果。
即日起,由他全權負責魏爾倫的教育和監視任務,以搭檔兼培養者的身份,使魏爾倫成長為一位合格的諜報員,為法國效力。
原本要交給蘭波的下一個任務,由于目前情報部那邊還在驗證資料的真實性,暫時會延後一段時間。
這個消息對蘭波而言倒正好,他給魏爾倫列出的訓練清單多到一張紙寫不下,至少得确保他在出第一次任務前有些進步吧。
魏爾倫确實是強大的人工特異點,但他的身體隻是克隆自普通人類的肉丨體,自身也沒有經過任何訓練。
異能确實很強,但在特工的世界裡,隻有異能是毫無用處的。
何況異能這種力量就像一種極其鮮明的個人烙印,一用出來就會表明身份——除非迫不得已,任務中的蘭波絕不會大張旗鼓地使用異能。
魏爾倫被告知同樣需要習慣這些。
但那時同意的魏爾倫也想不到,自己接下來會迎來何等痛苦的訓練地獄。
當蘭波對着那幾張寫滿訓練項目的紙沉思時,就已經要把魏爾倫看得流下冷汗。
這、這麼多嗎。
那些屬于中後期的技能學習與反審訊訓練暫且不提,基礎的體能訓練、平衡性訓練、柔韌性與靈活性訓練、觀察力與反應速度訓練……
光是随便拎出兩樣,就足夠魏爾倫每天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但即使在休息的短暫間隙裡,蘭波也會要求他打開收音機,調到新聞播放電台。
“你的口語太差,先跟着新聞練習标準口音。”
在訓練上,蘭波顯得格外冷酷無情,“之後還需要掌握各個地區與民族的特殊口音,接着再熟悉幾種外語。”
“……具……呼,具體幾種?”
剛完成10次50米折返沖刺跑的魏爾倫扶着膝蓋,仍在劇烈地喘息;他感覺自己吞咽口水時,喉嚨裡甚至泛起了鐵鏽的腥氣。
“越多越好。”
蘭波的視線從手裡的秒表上移開,看了他片刻,緩慢吐出讓魏爾倫眼前一黑的答案。
畢竟現在打的是世界大戰,他們的任務又不會隻局限在法國。
不過,讓魏爾倫感到高興的是,至少他的第一個任務是在隻需講法語的本國境内。
“聯絡員發來了任務指示,我們需要僞裝成學生,前往位于尼斯的一所宗教學院,找出向外國傳遞情報的叛國者。”
蘭波的口吻冷靜,将兩份已做好的假身丨份丨證件連同資料一并放在茶幾上。
“優先将人活着帶回巴黎,若無法做到,可就地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