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看着他通紅的雙耳,覺得這個“不小心”絕對摻了不少水。
然而她已經沒空管這些細枝末節了,隻是問道:“你們怎麼說的?”
這兩呆瓜不會是原話複述的吧,晏如都不敢想象段濯聽到她這麼造謠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易為春就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賞了片刻晏如的臉色,這才不急不忙地呷了一口茶水。
段澤莫名其妙地看了晏如一眼,道:“還能怎麼說,就是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啊。”
晏如伸手捂住了臉:“段…夫君他是什麼反應?”
她在心中默默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讓你天天造人家的謠,看,現世報這就來了吧。
段泓道:“兄長說此事确實是他不對,等嫂嫂再回淩雲山莊時,他會當面給你賠罪。”
晏如:“…”
她代入段濯那張冷臉想了想,覺得這句話恐怕沒有段泓說出來的那麼客氣。
還“當面給她賠罪”,别是當面給她論罪就好了!
“這些東西真的是夫君讓你們送來的?”晏如語聲顫抖,匪夷所思。
段泓慚愧道:“是啊,兄長說此事是他對不住你,希望嫂嫂能看在這些東西的面子上,莫要再對外人說這些家事了。”
晏如:“…”
這到底是封口費還是斷頭飯?
段澤跟着道:“兄長說若你不願意收這些東西,他就親自過來給你賠罪。”
晏如:“…”
段濯是瘋了嗎?還是她瘋了?這到底是哪門子黑話,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她甚至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難道她瞎編的那些都是真的,隻是她忘了?
她長時間的沉默被二人誤解,段泓将這些東西又收入乾坤袋中:“嫂嫂不收也好,我們這就讓兄長過來給你賠罪,有些話還是盡早說開為好。”
“不,不…”晏如猛地回神,旋即有氣無力道,“你們把東西留下吧。”
段泓于是将乾坤袋放下,又希冀地看着她:“那嫂嫂消氣了嗎?願意回淩雲山莊了嗎?”
段澤也抿唇看着晏如,等她答複。
晏如一時有點恍惚,差點想不起來自己離開淩雲山莊的原因,仿佛她跟段濯是真夫妻,二人隻是在鬧脾氣,而隻要她一個點頭,就又能回到淩雲山莊,安安穩穩做一輩子莊主夫人。
可惜,終究隻是仿佛。
晏如歎了口氣,避開二人的視線,淡淡道:“日後再說吧。”
段泓與段澤于是失望地離開了。
他們走後,易為春若有所思地看了晏如片刻,而後問:“晏如,我見你與段家的兩位公子相處亦算融洽,為何獨獨不願見到段莊主?”
“也不是不願吧,”晏如靠在易為春身上,斟酌再三,才接着道,“是我不敢見他。”
易為春:“為何不敢?”
“因為…”晏如剛起了個頭,便頓住,歎了口氣,“我就是不敢見他。”
易為春雙目低垂,“嗯”了一聲。
晏如眸光霧霭重重,内裡一片困頓之色:“或許是我疑神疑鬼吧,我總覺得我與段濯不會有好結果…反正,我不敢見他。”
其實理由很多,譬如她曾經似乎與魔修有糾葛,譬如她以後有堕魔的可能,譬如她與段濯的婚事本就是權宜之計,譬如她覺得二人并沒有多麼深厚的情義…
然而所有似是而非的理由背後,其實不過是包藏着一顆不安的心。
段濯無疑是很好的,可她自己卻是那樣的平庸,她害怕見段濯,害怕看到段濯眼中的失望,更害怕哪怕段濯失望,卻還是要為了一個家訓,便鎖在她身邊一輩子。
人世間兩全之事太少了,正如有名聲之人未必有才華,有才華之人又未必有名聲,名實相符之人,到底是少數。
能得段濯,便好似擁有赫赫名聲,她卻無有相應之才華,更未必有超然毀譽之襟懷,造化如此,實在令人唏噓。
或許最終的結局未必有她想的這麼糟糕,可她就是忍不住這麼想。
“你啊,為何心中總是有這諸多憂慮?”易為春怔然片刻,複垂眸理了理她的頭發,“道阻且長,行則将至,焉有因噎廢食之理?”
晏如環住她的肩頭,悶悶道:“你說得對,是我不敢面對這一切。”
易為春撫了撫她的背脊,沒再說些什麼。
她的心頭一時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惆怅,畢竟從她作為段濯的時候,從段濯的角度來看,他一度以為晏如是不願見他的。
然而而今的情形似乎要比段濯預想的要好一些,但又似乎沒好到哪裡去。
不論晏如是不願見他,還是不敢見他,本質上都是不見他。
隻是他換了一個身份後,晏如似乎對他親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