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他的目光,晏如鼻頭忽而一酸。
“不把段澤和段泓叫來嗎?”晏如道,“他們是不是還不知道你中毒了?”
“待會再去叫他們吧,讓我想想怎麼說,”段濯微歎一聲,“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哭得我頭疼。”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别與生離。
讓兩個一直在他庇護下長大的少年驟然接受這一切,實在太過殘忍。
“你不怕死嗎?”晏如問,“淩雲山莊怎麼辦?”
段濯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而是道:“從我中毒之日起,就預料過有此一天,早已安排妥當。”
晏如卻不依不饒非要問個明白:“你而今是渡劫修為,來日不可限量,你不可惜嗎?”
段濯輕輕一歎:“生死有命。”
晏如雙眼一錯不錯地盯着他,輕聲道:“可是你分明知道還有一個法子,不是嗎?”
段濯沉默片刻,道:“我如今妖毒反噬,危在旦夕,此法未必能保我性命,還是莫要試了。”
晏如:“為什麼不試?你方才不還說盡人事嗎?”
她說着,空閑的那隻手開始解段濯的衣帶。
“我妖毒反噬,危在旦夕,”段濯捉住了晏如的那隻手,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此法未必能保我性命。”
“保不了就算了,”晏如用力地掙開了他的手,一把将他的衣襟扯開,“總好過我日後良心難安。”
她說完,自己也欺身上榻。
段濯:“你…”
晏如:“你是不是妖毒入腦了?你都敢去死了,竟然不敢跟我雙修?”
段濯沉默不語,隻是深深地看着她。
“無論結果如何,今日過後,你我便兩不相欠了。”
晏如身上的春衫脫落,二人肌膚相貼,段濯的靈力頓時川流入海般,從二人相接處傳至晏如體内。
她體内的靈力從未如此充盈過,充盈到泛出痛楚,晏如一邊回憶着曾經看過的《參同契》,一邊順着段濯的胸膛向下摸索。
她眼前忽而一花,再睜眼時,段濯清隽的面容便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上方,蒼白的顔色中終于透出了幾絲紅暈。
他摘下了二人的發簪,段濯的長發落到了晏如的面頰上,泛起了微微的癢。
晏如不由偏了偏頭,下一刻,一隻微涼修長的手便撫上了她的臉。
“若有來日,我定不負你。”
晏如一愣,想張嘴說些什麼,然而段濯已經低頭含住了她的唇瓣,輕柔又生澀地吻了上來。
帳暖情憐,雪膩酥香。
…
雲收雨散後,段濯體内的毒應當是解了,他的呼吸平緩如故,晉階後翻湧的靈力重新敷布體内,溫養着這副被妖毒侵蝕許久的靈脈。
或許是還未适應,段濯陷入了沉睡,他本就霜雪一般的身軀蘊滿靈光,看着越發不似尋常活物,倒像是個用雪魄玉魂捏出來的山間精怪。
晏如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時,月已高懸。
她重新穿好衣裳,修整了片刻,忽而踏出房門,漫步于淩雲山莊。
其實從客棧那夜,他二人同榻而眠那次,她和段濯應當就意識到了,肌膚相接愈多,妖毒消解愈快。
隻是彼時本沒有那麼急迫,加之她修煉劍法也能加快解毒,二人便誰也沒提這茬。
沒承想,急趕慢趕,妖毒堪堪解了一半之時,段濯竟招來了天劫,一下子将原本的規劃全部打亂,逼得他們隻能冒險一博。
若是幸運,便能趕在段濯的經脈被徹底侵蝕前,将妖毒清除;若是不幸,隻怕妖毒未解,段濯便已命喪黃泉。
其實晏如作為穿越者,看待男女之事,雖不說如吃飯喝水一般平淡,但到底沒有那麼想不開,反而是段濯的态度,實在讓她暗自心驚。
她沒想到,段濯最初竟甯願赴死,也不提雙修之事。
想來此人畢竟是從小在傳統禮法裡泡大的,又被淩雲山莊“一生不二色”的家訓約束,于人倫歡愛之事難免看得過重,以至于非得來一句海誓山盟,才肯開始雙修。
然而晏如卻沒他想得那麼多,抛卻這些日子對段濯産生的些許意亂情迷不提,她所作所為終究也不過是“盡人事”罷了。
畢竟若沒有段濯,她此生恐怕也隻是一個夏家的階下囚,于情于理,她都欠段濯一個恩情。
如今毒也解了,他們自當兩不相欠。
至于段濯口中的來日…
倘若隻是為了一場雙修,便要将兩個人捆綁在一塊,尤其還要将她捆綁在這個危機重重的修真界,實在是沒那個必要。
望着池塘内悠悠的月影,晏如撿了顆石子,将月亮打碎,而後迎着微涼的春風,重新回到滄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