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冰封,萬裡雪飄,天地間茫茫一片。
段濯睜眼的時候,不禁有些茫然。
聽聞黃泉路上冷,他這是死了嗎?
然而下一刻,一個溫熱的身影湊近了他,眼中帶了幾分難得的關切:“你沒事吧?”
“這是哪?”
段濯回過神來,搖搖頭,捂着傷口問。
“我也不知道,”晏如十分無辜地看着他,并擡起手,她的掌心有一道深刻的傷痕,猶在滴血,重明瑪瑙在她腕間光芒大盛,“我之前備了些基礎符篆在荷包裡想要研究,方才好容易捏碎了一枚傳送符,結果就送到這裡來了。”
說着,她忍不住抱怨:“好好的傳送符刻在玉牌上幹嘛?炫富嗎?”
當然不是,隻是她不知道,傳送符這一類符咒蘊靈甚大,就算隻是最基礎的,若不以玉為媒,也很難保存。
誰會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有一天也能接觸到這類的符篆呢?是以晏如捏不碎真的不能怪别人。
段濯拉過晏如的手心看了看,用靈力幫她止了血,問:“什麼樣的傳送符?”
“行了行了,血止住就行了,”見段濯還要給她輸靈力,晏如急忙打斷,并示意他看向另一邊,“待會還得應付那位祖宗呢。”
段濯跟着看過去,隻見遠處有一道清瘦的身影,身上覆了一層薄雪,正是李殺。
他又朝附近看了看,見段泓段澤雖然還昏迷着,但傷口并不緻命,這才放下心來。
“我們跟那倒黴玩意一起傳送過來了,我廢了好大勁才把你們拉過來,”晏如解釋了一句,然後才想起回答方才段濯的問題,“就是最普通的傳送符啊,我又沒有靈力,高階的我也用不了。”
方才危機時刻,晏如終于從荷包裡找到傳送符捏碎,可能是因為她離傳送符最近,離大陣緻命殺招最遠,反而成了幾個人中唯一一個沒事人。
一般使用傳送符是需要在心中觀想傳送地點的,但當時情況危機,晏如腦子裡除了躲遠點沒有别的想法,是以不知道被送到了何處。
段濯眉心微蹙:“此處與淩雲山莊風物大不相同,尋常傳送符恐難做到。”
他伸手,接住飄揚的白雪,觸手一片冰涼。
“或許确實沒走遠呢,”晏如往四下看了看,随口道,“我覺得此地相比于淩雲山莊,倒确實更有‘千山雪’的氣勢。”
晏如對淩雲山莊接觸不深,并不會有什麼自然而然的認識,反正近來發生的事已經一次次突破了她的想象,她當下便大膽猜測道。
段濯聞言一怔。
他自幼便修習“千山雪”劍訣,對每一招每一式都已熟悉到如吃飯喝水一般自如,有時候劍訣的名字反而顯得不是那麼重要。
段濯在心頭默默念了幾遍“千山雪”,若有所悟,一閃而逝。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點動靜,是李殺掙紮着站了起來。
“這是哪?”
他茫然着,下意識問了一個跟段濯一樣的問題。
然後他迷茫的目光與段濯遙遙對上,二人不約而同握住了兵器。
片刻後,李殺主動将刀放下。
段濯仍握着青霜,冷聲道:“閣下夜闖淩雲山莊,所為何事?”
晏如在他身旁小聲道:“他就是天劍宗的李殺。”
段濯目光微訝。
“你既是天劍宗弟子,為何與魔修勾結?”
聽到這句話,李殺立即反駁:“我沒有。”
接着,他氣都沒喘一口,在食指尖劃出一個口子,臨空畫符:“天地為證,我李殺若與魔修勾結,天人共誅之。”
話畢,符成,血色符紋飄入他的眉心,隐沒不見,李殺遙遙望着他們,眸光決絕,又帶着一絲微不可查地希冀。
他這副急于自證的模樣,段濯與晏如誰都沒有想到,幾人一時無言,天地間隻剩下風雪寂寂。
最終是晏如先開口,問道:“那你為何要夜闖淩雲山莊,還要抓我?”
李殺看向她,他的眼中希冀漸漸擴大,和着淚水發出光來,他一字一句鄭重道:“掌門師兄身死,我被傳以掌門之位,但門派内有内鬼要害我。”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跟他的同門說這些話,可惜竟無人願意聽。
連一句申辯的機會也沒有,他就成了門派的叛徒。
段濯蹙眉:“楊掌門身死?什麼時候的事?”
李殺眼中凝聚的淚水終于徹底落下,他輕聲道:“就在…昨夜。”
段濯了然,難怪他還沒收到訊息。
“昨夜,大師兄入掌門師兄房中,二人不知因何起了争執,打鬥起來,”李殺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接着道,“最終掌門師兄與大師兄雙雙身死,師兄将掌門印托付于我,然後…”
“然後有人發現他二人皆是中了奇毒‘十言醉’,服下以後話過十句,便會與人打鬥,不死不休,并且,他們在我屋中找到了剩餘的毒藥,以及我勾結魔修的證據。”
晏如一時有些恍惚,參加天劍宗筵席還是不久前的事,沒想到這短短數日,竟又換了一番天地。
段濯卻很冷靜地望向李殺,問:“你沒有勾結魔族,那十言醉之毒可是你下的?”
李殺于是又立了一遍血誓。
他接着道:“今日擅闖貴地,非我本意,隻是掌門師兄既将掌門之位托付于我,我亦不敢輕賤性命,做無謂的犧牲,還望段莊主見諒。”
“既是一場誤會,那便算了,”段濯淡淡道,“貴派的内事在下亦不好評說,離開此地後,段某隻作不知,小兄弟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