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生得極美,面容又柔和,還有幾分染病般的憔悴,若非衣着打扮皆是男子樣式,晏如第一眼幾乎錯認了他的性别。
晏如心生好感,主動問道:“你是…?”
男子淡淡一笑:“我是阿濯的表哥,喻無華。”
他的笑容好似春風拂面,哪怕晏如與他隻是初次見面,也不禁很自然地攀談起來:“啊,怎麼會叫無華呢?你明明長得這麼好看。”
喻無華聞言解釋道:“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此名為我師父所賜,是為了告誡我不要弄巧成拙。”
晏如聽得似懂非懂,嘴上卻道:“搜嘎,啊不,原來如此。”
“你在山莊已有數日,住得可還習慣?”
“還行吧。”
晏如在這畢竟是名義上的莊主夫人,段濯并沒有在吃穿上虧待她。
喻無華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意有所指道:“有些事,随緣即可,不必強求。”
晏如:“嗯?”
“看來阿濯果然什麼都沒告訴你,”喻無華無奈地搖搖頭,蓦然起身,朝晏如深深一禮,“此事原是在下對不住姑娘。”
晏如吓了一跳,起身扶他:“這是做什麼?愛卿快快平身。”
喻無華歎息一聲,娓娓道:“當時,阿濯中毒後,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姑姑四處尋藥不得,不得已找上我來,讓我為他蔔卦。”
“我雖是天衍閣弟子,但想要算出如此死局的破解之法也并非易事,最終是姑姑以燃燒元神為代價,請動段家祠堂裡先祖遺念,再加上天機閣術法,才得出一線生機。”
“姑娘而今身世殊異,求娶并非易事,且還難免牽系整個山莊的前程,阿濯起先并不願為一己之私而多生事端,是我将姑姑死因告知于他,為免慈母不能安樂于九幽,阿濯這才做出這許多事來。”
喻無華面露慚色:“此事本與姑娘無關,是我将你牽涉進來,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也不該遷連于你。”
晏如一言不發地聽着,她慣常挂在唇邊的笑容不知何時收斂起來,竟像變了個人一般,透露出一種冷眼旁觀的疏離。
但很快,晏如的神色又變回松弛的樣子,她聳聳肩,輕描淡寫地抱怨道:“可不呢,段濯确實沒打算遷怒我,他是想直接株連我。”
喻無華:“慈不掌兵,情不立事,阿濯本性與人不争,隻是肩上擔子太重,說這番話想來也是為了山莊…姑娘莫要憂慮,我會去同他講明白的,必不叫他為難于你。”
晏如沒想到,她跟段濯之間的糾葛還牽扯到一條人命。
但是,她又有些淡漠地想,别人母子情深,棠棣同馨,又跟她有什麼關系呢?
隻是她在淩雲山莊,比在夏家當階下囚确實是好太多了,段家從上到下是把她當莊主夫人看待的,予取予求,從不吝啬。
而眼前之人,亦是言辭懇切,她就算是想要挑刺也挑不出一個毛病來。
“多謝,”無論如何,一直威脅着晏如生死的事情終于被解決,她心頭一松,承諾道,“我一定會盡全力堅持到最後一刻的。”
“是我該謝姑娘才是,”喻無華身體似乎确實不大好,突然低低咳了起來,好一會才平複氣息道,“我身體不好,總是要靜養,是以今日才得見姑娘,把話說開,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他繼續道:“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同阿濯一樣叫我表哥,阿濯若為難你,也隻管來寫信到天衍閣,我為姑娘做主。”
“那表哥也别一直叫我姑娘了,”晏如想了想,決定還是用上輩子的名字,道,“前塵往事我已然不記得了,不如徹底翻篇,換個名字,叫方晏如,表哥叫我晏如就好。”
喻無華微笑:“今夜栖蘭若,我心方晏如,好名字。”
晏如微微一笑,心頭恍惚,其實她上輩子名如,不過是因為她爸爸不喜歡她,随意定了一個女字,而媽媽不忍心,才加了兩筆。
不過縱然過程潦草,她本人确實還是喜歡這個名字的。
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箪瓢屢空——
晏如也。
…
喻無華走後不久,晏如許是心裡徹底沒了壓力,頭腦反而轉得飛快,忽而有了一個點子。
她出了藏書閣,一路問過去,終于找到在庭院裡練劍的段濯。
段濯沒有用靈力,劍身卻好似蘊着無邊風霜,招式繁複,劍光紛紛如雪,飄搖滿院,舞劍人袍袖翻飛,背脊挺直,恰似一樹梅花,傲雪笑寒。
對晏如的突然出現已是見怪不怪,段濯挽了個劍花,把劍收好,又理了理衣袖,問:“今日又要做甚?”
晏如逐漸習慣了這裡文鄒鄒的說話方式,當下耍了個嘴皮,道:“借莊主大人玉手一用。”
段濯涼涼道:“不敢,夫人伶牙俐齒,莫不是還要再表演一回切金斷玉。”
晏如尴尬地咳了聲:“老了老了,咬不動了。”
段濯這才放過她,伸出右手。
許是修仙之人都格外的鐘靈毓秀,他的手竟真的如玉一般,隻是簡單地将五指攤開,就讓人想起三千蓮華綻落。
晏如晃了神,片刻後才想起自己要幹什麼,握住段濯名副其實的玉手,繼續道:“你往我身體裡輸靈力試試。”
段濯:“你沒有經脈,如何能輸靈力?”
晏如:“如輸如輸,你就當做我有經脈試試。”
段濯于是也不廢話,隻是非常謹慎地抽出一絲靈力向晏如輸送。
晏如則努力回想剛才打坐的狀态,用意念觀想,并吸納從掌心傳來的靈力。
二人就這樣在原地站了一盞茶的功夫。
段濯冷不丁出聲道:“此法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