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楚弦坐在班級統一包的大巴車上,道路泥濘,很難走,車廂也跟着搖晃,晃的人難受。剛開始同學們還有心思分零食打遊戲吵啊鬧的,半小時後全都安分坐着了,隻能聽見一點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她不暈車的方法就是上車就睡覺。
車窗開着,舒緩的春風一陣陣拂過她的臉,她記得自己那時明明很快就睡着了,可在夢裡,眼前是黑的,卻依舊能感受到周圍的事物。
梁又木感到自己撞上了堅硬的什麼東西,是少年人清隽突出的肩骨,僵了一瞬後,又很快軟化下來。
鳥鳴聲依舊,竊語未停,楚弦像是喉結滾動了一下,衣領上熟悉的柑橘味氣息離她近了些,再近了些,然後,微涼的嘴唇輕輕印在她頭頂上——梁又木心跳驟然拔高,過山車似的差點飛上天,她幾乎是瞬間就被吓醒了。
她知道,這絕對是夢。全班同學都在,衆目睽睽之下,楚弦絕不可能親她。真親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況且楚弦沒事親她幹什麼?沒咬她幾口都不錯了!
之前梁又木從來沒做過這樣的夢,記憶清晰到似乎昨晚再經曆了一次,于是她又光榮失眠了。
……如果這是那個神秘人士想要懲罰她的手段,那恭喜他成功了。
周末交流會的演示程序還沒寫完,梁又木臭着張臉去茶水間泡速溶咖啡,迎面撞上小柳,對方一看她的新發型,吓一跳:“怎麼剪這麼短?!”
不過人長的好看,頂光頭都差不到哪去,梁又木的眉眼本就标緻,露出來除了有點傻之外還挺可愛的。
“不知道。”梁又木一本正經道:“明明手比着的時候長度還是剛好的,第二天就變這樣了。”
她最不喜歡去理發店。浪費錢不說,還要消耗精力去應對tony的推銷和搭話,太麻煩了。
“下次我幫你。”小柳沒笑她太久,就說正題了,“周六有個交流會,去不去?”
怎麼都趕着周六來了,梁又木搖搖頭,道:“不是本來就有嗎,一天之内去兩次?”
“不是技術交流會。”
小柳搖手指,笑得意味深長:“隔壁公司單身的都來了,你想去看看嗎?”
梁又木老實說:“不太想。”
不管是去那邊挑西瓜還是被人當做西瓜挑,對她來說都算不上好的體驗。
“就知道你又是這個回答。”
小柳笑眯眯的看梁又木面無表情地猛灌速溶咖啡,指尖搭在馬克杯的印花上,甲蓋素淨,透着健康的肉粉色,還有那小半張掩在杯後的白皙側臉,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到到底是怎麼樣的人才能和她站在一起。
首先,郎才女貌,必須要是個大帥哥。
其次,旗鼓相當,梁又木24歲能成項目領頭,對方能力也得優秀。
再者,性格匹配。太沉悶壓不住,太跳脫吵得煩,還要足夠了解她,才能……
小柳用丈母娘的眼神清點羊圈似的把所有适齡男性清點了一遍,發現沒人配得上梁又木,拍拍她的肩,怅然長歎:“單着也好,也好。”
單着總比去垃圾堆裡回收廢品好。
“………”
傍晚。
炭火烤肉店裡的辛香彌漫。
梁又木接完姜梅的電話回來,王凱耀已經烤上了,他在吃這方面絕不含糊,兩手端着長夾,還有空用下巴招呼,“來來快吃!”
精制五花肉被烤出豐盈油脂,在燈光下蘸着色澤,随着翻動滋啦啦冒出熱氣,梁又木坐下,問:“莎莎呢?”
“跟她爹吵架呢,剛一拍桌差點把烤盤掀我臉上。”王凱耀努嘴,梁又木往窗邊看去,袁莎莎穿着個大粗跟長風衣,整個人直奔一米八,在那叉着胯一頓咔咔亂噴,非常有威懾力,路過小孩都繞着她走。
梁又木能想到她最近在吵什麼,她爹總希望女兒讀個藝術生出去鍍鍍金回來當米蟲就好,袁莎莎想進公司在他看來實在莫名其妙,兩人一脈相承的暴脾氣,一點就着。
王凱耀則是開了個五金網店,也批發點小零件什麼的,不算大富,但好歹日子無憂,從大學畢業以來愈發心寬體胖,不知人間疾苦,啃着羊肉串指點江山:“你最近臉色也差,都啥事兒啊到底?生活有什麼過不去的。”
梁又木心平氣和地拿了罐氣泡水,又把這些天說出繭子的話又說了一遍。
她本來也不覺得有什麼,結果王凱耀的反應比她想象的大多了,吭哧一下差點把串掉地上:“……不是,你說,你懷疑有人暗戀你?”
“是。”梁又木說。
“那有懷疑的人嗎?具體點兒?名字?”
“暫時沒找到。”
王凱耀努力吞咽了一下,抿着嘴擰開頭,腦海裡突然想起了初中那會兒。
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漂亮姑娘到哪都顯眼,就算梁又木每天課間都抱着她那本奧數題過,也不妨礙一大堆春心萌動的小男生盯着她。
怎麼說呢,就是不一樣。氣質不一樣,站在學校花圃前邊,被一大片忍冬花簇擁着,人比花靜,花比人嬌。
别班的小男生不敢跟她搭話,先跑過來刺探軍情,臉黑紅黑紅的:“那什麼,你們倆成天跟她待在一起,是不是也對她……有意思啊?”
王凱耀當時就覺得特逗,笑出聲了:“别搞笑,懂不懂什麼叫純潔戰友情啊?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就牽個手都跟左手摸右手似的,有啥意思啊,你想太多了弟弟!”
他笑着轉頭,發覺楚弦正一錯不錯盯着自己,瞳孔漆黑,頓時笑容一僵:“…是吧,楚弦?”
楚弦仍是沉默地看着他,後槽牙微不可見地磨了磨。
王凱耀聲音都抖了:“咋了到底?”
半晌,這哥們才終于開了他的尊口,嘴角冷冷地繃直着:“你什麼時候牽她手了?”
王凱耀:“……………………”
草!!
“怎麼了?”梁又木的聲音把他從回憶中驚醒,“表情這麼恐怖。”
“……”王凱耀卑微地說,“我要說我也不知道,你信麼。”
梁又木看着他,很平淡地眨了眨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