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是你?”杜鈴兒母親隻将大門稀開了一道窄縫,看着門外的何皎皎,面上閃過一絲慌亂。
何皎皎将文書展開,并說明了來意,杜母略微猶豫後,開門讓何皎皎進了院子。
杜母攏共認不得幾個字,但當她看着文書上“杜鈴兒”三個字時,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夫人節哀!”何皎皎偏頭認真打量着杜母的神色,見她也不是那種冷情之人,就是不知為何要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覺察到自己的失态後,杜母趕緊背過身掀起圍裙擦幹了眼淚。
“不用等你丈夫回來嗎?”見杜母從屋裡找了筆出來,何皎皎好奇問了一嘴。
杜母連強顔歡笑的表情都裝不出來,她搖頭道:“不用,即便他在也不會想要簽的。”
她将書契平鋪在台階上,将蘸了墨的筆在手掌上塗黑後才想起來問何皎皎:“我不會寫字,就畫押成嗎?”
何皎皎點了點頭,“可以。”
杜母彎下腰,仔細地看着每一個她看不懂的字,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顫巍巍地蓋上了手印。
“逝者已矣,夫人保重!”何皎皎小心折好文書揣進懷裡,安慰了杜母幾句後便要轉身離開。
“大人且稍等我片刻!”杜母忽然叫住了何皎皎。
何皎皎茫然地回過身,見杜母匆匆跑進屋子又匆匆跑了出來,接着便将一個灰色的粗布荷包強行塞進了她的手中,低聲懇求道:“請大人幫忙給鈴丫頭尋方好的歸處,莫要讓她被野狗啃食了。”
何皎皎愣了一瞬,杜母隻以為她嫌錢少不願意幫這個忙,悻悻道:“我知道這些錢買棺材都不夠,但我也隻有這麼多了。”
“用不着買棺材和墓地,隻麻煩大人為小女尋個向陽的山坡埋了就是。”杜母拘謹地絞着手指,殷切地望着何皎皎,“這些錢是給大人的辛苦費。”
沉默了半晌後,杜母又道:“希望鈴丫頭來世能投個好胎,莫要再受貧窮之苦了。”
說着,她便低聲啜泣了起來。
此案已結,本該就此翻篇,但何皎皎實是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再一次問出了口。
“鈴丫頭她——”杜母神情有所松動,要不是她丈夫回來了的話,她已将杜鈴兒自盡的原因告知于何皎皎。
杜父怔了片刻後,便氣急敗壞地将何皎皎趕出了門。
何皎皎被門檻跘了一下,直接撲在了對面的圍牆上才穩住身體,身後,兩扇木門砰地一聲被重重合上。
杜鈴兒之死絕對暗藏蹊跷。
何皎皎目光微凜。
她垂眸看着手裡的荷包,打開一看,裡面裝着約莫十七八枚銅闆,回想起杜母那無奈而又絕望的眼神,何皎皎下定決心要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是夜,何皎皎輾轉難眠,寂夜裡咚咚的梆子聲格外脆響,她瞪着雙眼熬到天微亮之時才淺淺睡了一覺。
恍惚間,何皎皎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她夢到自己迷失在一片牡丹林中,一直尋不到出去的路口,喊破了喉嚨也沒人出現搭救她一把,直到她滿頭大汗的醒來。
“小姐,您做噩夢了嗎?”何秋坐在床邊,拿着手帕為何皎皎擦拭着額頭上的冷汗。
但何皎皎卻忘記了夢的内容,隻有胡亂拍打的心跳提醒着她剛經曆過一遭夢魇。
“什麼時辰了?”何皎皎問何秋。
何秋回道:“剛卯時正。”
何皎皎掀開被子,挪坐在床邊,她腳踩在鞋子上,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吩咐何秋,“幫我把藥箱拿出來。”
何秋從後面取出藥箱放在桌子上時,何皎皎已經穿戴完畢,為了便宜辦差,她梳着男子發髻,但因還要去給張雪薇施針,所以又穿着一身常服,這副裝扮使她看起來有稍許的不搭。
蒙蒙晨色中,何皎皎披着一身寒露再次來到了張家。
張易安和楊芸早已在門口院中相迎,二人面容疲倦,眼底兩團青黑,精氣神也依舊萎靡。
張雪薇倒是醒了。
但她始終一言不發,隻自顧地流着眼淚,不吃也不喝。
“皎皎,你幫嬸子好好勸勸她。”楊芸垂淚道。
“嗯。”何皎皎點了點頭。
張雪薇側身朝裡躺着,不願配合何皎皎的治療。何皎皎看着她努力克制卻又控制不住顫抖的雙唇,到嘴的話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醞釀許久後,她才将手輕輕覆在張雪薇的胳膊上,輕聲喚道:“雪薇,你要趕快好起來,我們約好要一起去放紙鸢的。”
兩行清淚順着張雪薇鼻梁滑落在枕頭上,很快就浸濕了一大片。何皎皎伸手擦去了她臉上的淚痕,從後面輕輕環抱着張雪薇,安撫着她不停顫抖的身體。
許久之後,就在何皎皎以為張雪薇不會再有回應而準備離開之時,張雪薇忽然回過頭來,她問何皎皎:“為什麼會是我呢?”
何皎皎答不出來。
隻能怪她運氣不好,還是說這就是她的命?
不,這無論如何也怪不到張雪薇的身上,她本身什麼錯也沒有。
錯的是那個喪盡天良的惡徒,将一個美好如玉的女子拽進了泥淖。
可掉進泥淖的玉就不能算作是玉了嗎?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人如此侮辱?”張雪薇淚如雨下。
何皎皎見狀趕緊握住她的雙手,“你沒錯,一點錯也沒有。雪薇,我知道你此刻很害怕,很傷心,甚至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雪薇,人隻要活着就有希望,你不要用他人的罪惡來懲罰自己,那樣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