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句話的功夫任務一就已完成。

方希借整理衣服的動作查看當前所在位置。

腳上是一雙厚實雪地靴，臃腫褲腿紮進靴筒，踩着的米黃色地磚結着一層冰霜。

身後是一長排隔間，從寒冷空氣中飄散的氣味可知身在廁所。

牆上鏡面映照出兩人身形，方希通身黑色，羽絨服在身上套成一個桶，裡面層層疊疊不知穿了多少件。

脖頸處還挎着針織圍巾手套一體，亞麻色頭發亂遭遭地綁在腦後。

這一身都是安全生産制服的功勞。

佩戴的藍牙耳機消失不見，但這并不影響方希聽懂娜米所說的話。

她搓了搓手，感到被寒意無孔不入地包圍。

“對不起，穿的衣服太多了，又太冷......”

這個理由找的很好沒有引起娜米懷疑：“前兩天水管又凍住了我的天，學校什麼時候能把鍋爐燒得更熱一點，現在像是住在冰窖裡。”

兩人沿着老舊的教學樓走廊來到室外，一股強冷風撲面，瞬間就給雙頰帶來刺痛感。

沒人顧得上說話，匆匆戴好帽子、手套、圍巾，悶着頭在已近薄暮的校園中行走。

方希趁機打量環境。

灰白色建築像死去的冰冷屍塊堆疊，積雪掩蓋草叢，樹木幹瘦隻剩橫生枝杈七零八落地站在大地上。

低矮電線杆上交織的電線将視野切分成小塊，恰逢藍調時刻，天空沉沉似要墜落。

遙遠圍牆隐入黑暗，黑色的人影鍍着藍光，像幽靈漂遊于風中。

腳下馬路因積雪和行人踩踏變成光滑的凹凸不平，隻能容納一人行走的小路筆直又扭曲地直達目的地。

食堂是一棟長方型雙層建築，積雪屋檐上吊滿冰淩，暖黃色老式電氣燈泡在昏暗夜裡艱難點亮視野。

門前鋪設用來防滑的紙闆已經泥濘不堪又凍個緊實，高大男人撩開用厚棉被釘住的大門探出頭嚷嚷：“壁爐馬上就熄滅了，還要吃飯的快點。”

空曠大廳整齊擺放不鏽鋼桌椅，長條闆凳上用破舊衣服和綁帶紮出坐墊。

打飯檔口已經沒有熱氣，土豆炖牛肉像一坨稀屎凝固在鍋裡。

晚飯是兩片幹硬面包切片、一勺土豆炖牛肉、三片灌腸切片。

本就熱氣所剩無幾的餐食，打到盤子裡時好像已經冷透，吃進肚子裡的時候已經結冰了。

沉默地吃完晚飯，夜幕已然徹底降臨。

慘綠色條狀路燈孤單照亮小路，世界像某人吃多了菌子産生的幻覺。

學生宿舍是一整排六層建築。

單元鐵門左扇歪七右扇扭八，紛紛離開工作崗位，凍脆的水泥台階掉了滿地碎屑。

破舊牆面像牛皮藓從磚牆上剝脫，刷綠色漆的郵箱長滿鏽痕。

鐵皮扶手稍微一碰就執拗作響，方希收回手喘着粗氣爬上五樓。

狹小走廊裡人人緊閉屋門，她和娜米住在走廊盡頭的尾房，站在門前，身側窗戶不留餘力地吹着冷風。

門上玻璃窗缺了一塊，伴随開門關門的動靜嗡鳴。

進到室内不代表可以脫下衣服，老式暖氣半死不活地工作着，放在上面烤的襪子是整個屋裡唯一溫熱的東西。

娜米的床在左邊，方希的床在右邊，兩張桌子并排擺在左側靠牆，右邊是鐵皮衣櫃。

她們各自坐在床邊，安靜了好一會。

娜米來到左邊的桌子處坐下，掏出背包裡的書本開始做作業。

方希站到右邊衣櫃前。

應該是這個吧？

她出聲吸引娜米的注意：“聽說了嗎馬上又有冷空氣，看來得在被窩裡多塞點暖和衣服。你要嗎？”

娜米回頭：“我已經沒有衣服了，媽媽發的快遞凍在路上。”

方希十分自然地拉開衣櫃門，這一行為并沒有讓娜米有什麼特别反應。

她查看自己擁有的物品。

衣櫃分為三層，最上層塞着一套床單被罩，中間是挂衣區，最下層放着幾個收納盒。

挂衣區這會兒空蕩蕩，隻有一件很厚的針織毛衣和兩條毛呢外褲。

收納盒裡分别放着内衣、内褲和襪子。

髒衣籃裡堆着許多沒洗的衣物，粗略看看上衣褲子都有。

“我也沒幾件衣服了，這些髒衣服得洗掉。”

娜米放下筆從椅子上轉身跟她說話：“親愛的，我也想洗衣服，但是我還要留着手用來寫作業而不是放進冰水裡凍出紅瘡。你知道的，如果在最後時限之前我沒交上它，明年我肯定就畢不了業了。”

好吧，方希表示自己不會再打擾她。

她來到床邊檢查被褥。

硬闆鐵架床上鋪着兩層薄棉被做床墊，床單是淺藍色格子樣式，已經有些髒污白色格子部分肉眼可見黃漬。

床上放着一床有些年頭的棉被，手感沉甸甸的，或許保溫效果沒有看起來那麼好。

被窩裡果然堆着很多衣服，兩件棉外套、兩條棉褲、一床毛毯，這些是夜間保暖措施。

床下有一個水盆裡面放着洗漱用品，還有一個紙箱，裡面放着熱水袋、手套等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