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一起時,他有許多個晚上在外流連,自願的,非自願的,總之推門而入時,她已經昏昏欲睡。
一盞落地燈亮在客廳角落。有時還有她當晚炖的銀耳甜酒羹。
他又繞了一圈,忽然心中微動,拐進隔壁巷子裡買了兩份四果湯。
幾年前的夏夜,他和鄭瀾橫跨歐亞大陸打視頻,她總晃晃悠悠地拎上這麼一份,一路提回宿舍。
“冰都要化了。”她口幹舌燥地急着挂。
“少吃這些,”他總皺着眉,“多少不幹淨。”
蔣铖将四果湯提在手裡,一邊一碗,步子都緩了些,怕灑。
再進小區時,一擡頭恰好撞進前面的兩道身影。
路燈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原就挨得近,變形後更是纏在一起,經過拐角處,幾乎融成一體。
蔣铖站在原地,等他們走得足夠遠時,他才被影子釋放出來,整個人重新映上淺黃色光亮。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往前走。
剛一進單元門,兩部電梯閃着“維修”的紅色字樣,防火門則敞着。
消防梯裡窸窸窣窣,似有人聲。
蔣铖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剛上了兩層,他胸腔猛地一涼。
一聲嘤咛輕飄飄地落下來。極淺,卻清晰。
回聲在樓道裡清淩淩地飄蕩,撞得他耳鼓膜發疼。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僵硬上移。
上衣邊沿正徐徐向上,一截藕白的腰肢映入眼簾,她大約是擡起了手臂,勾着面前人的脖頸。男人的指節微屈,與那抹纖細的腰輪廓吻合得天衣無縫。
邵昱年在她的腰眼上停了一會兒,半睜開眼,睥睨着樓梯轉角處。
那裡的夜色分外濃稠寂寥。
半層樓不到的地方,或許正在醞釀着一場暴戾。
即使看不清,他似乎也能想象出一雙暴起青筋的拳頭,冷刀子一般的眸光,幾乎有些發哆嗦的肩膀,以及鏽在原地不敢上前的腳步。
邵昱年眼角挑起了絲意趣,指尖輕輕滑過懷中顫栗的嬌軀,溫涼的胳臂漸漸将她圈緊。
他擡手擋在她腦後,像是在替她隔絕所有恨意。
同時也給那叢火苗加了把柴。
他故意親出了凹凸不平水聲,像氣泡水裡争先恐後往上浮的氣泡,接觸到空氣時便啪地爆裂開。
又像滴灌硫酸,在五髒六腑上蟄出細細點點的孔洞。
鄭瀾被他頗為耐心地吮着,唇舌間的濕潤源源不斷。
潮熱的夏夜裡,這樣綿長細密的吻最是要不得。
會勾出許多東西。
譬如薄汗。
譬如情.欲。
她張開手指,揪住一點他的衣領,像是揪住了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
“邵昱年,夠了的……”
他剛剛是怎麼說的來着,晚安吻還是告别吻。
失真的名頭不重要。
她隻覺得腿在發軟,抓着他就像抓着浮木,求他能帶自己逃開這片颠沛流離。
邵昱年銜着她的唇珠,舌尖溫柔地舔舐,分外憐愛地撫着她的臉。
“喜歡我嗎?”他突然問。
鄭瀾怔了怔。
他們之間從沒這麼直白過。
“喜歡我這樣吻你嗎?”
他聲音缱绻得像是在念散文詩,拇指輕輕刮過的耳骨,插進她發間攪弄。
她恍惚了片刻,覺得邵昱年像是慢慢長出枝蔓的藤,輕柔卻明确地锢住了她四肢。
她吊在他的頸上,生怕自己腳下一滑就癱軟下去,兩隻手臂緊緊繞着他,仿佛纏人的菟絲子。
“說話,鄭瀾。”
他似乎在誘着她開口,不厭其煩地啄她的唇。
“纏得這麼緊。”
“你喜歡的,對麼。”
“……對。”
“那說出來。”
他鼓勵她,仿佛是怕有人聽不清。
“我喜……喜歡。”
她意識和氣息一樣稀薄,被他溫淡的嗓音牽着走。
“比起你前男友呢?”他猛地狠戾了些,牙齒撞在她柔軟的唇瓣上,疼得她嗚地啜泣了一聲。
“我不知道,我忘了……”
她是真忘了。
她與蔣铖已經許久沒有過熱吻。在分手前的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們之間的吻更像是例行公事的碰撞。
即使如此,回想起來仍覺得像是吃壞了東西。
那是酸掉的,變質的吻。
眼下的吻卻大不相同,讓她渾身像過電流一樣,冷一陣熱一陣,小腹不自覺地微微瑟縮了起來。
“忘了啊。”
“那就别記起來。”
他耐心地兌現,确确實實地在帶着她一遍遍練習。
徹底忘記的最好方式。
是重寫。是覆蓋。
“鄭瀾。記住現在的。”他循循善誘地哄着她。
她聽見他嘶啞地輕笑了聲,似乎停了停動作,往某個方向投去漫不經心的一瞥。
随後啟唇,調子輕緩,緩緩吐字,聲音刻骨銘心地鑽進她耳裡。
“不是說分不幹淨麼。”
“我幫你分。”
他突然兇狠地一擊,攫走她所有氣息,連帶她整個人都往後一趔趄。腰肢被他堅實的小臂往回一撈,接着又被按回到牆面上。
海濱入夜。
牆滲出潮熱的水汽。
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