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以孫媳婦的身份,去祭拜爺爺,再看望奶奶,讓她安心。”
蔣铖仰頭望着她,從她眼中探出了些許溫柔平靜的憐憫。
他緩緩松開她,聲音沙啞,卻沒否認:“你正在gap,回家一趟,應該不會耽誤什麼的,是不是?”
鄭瀾的視線像是被栓上了生鏽的砝碼,墜到了桌面幾碟淩亂的殘羹冷炙上,唇角扯出了一點笑意。
她感受着自己胸腔裡緩慢的跳動,很奇怪自己沒有激動,反而不費什麼力氣就立刻理解了蔣铖。
剛剛他為了爺爺奶奶哭的時候,形色悲戚,眼尾潮紅。有那麼一瞬間,鄭瀾着實心疼了一下。
那點心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偏頭望了望他,不合時宜地笑了下,“蔣铖,你一點兒都沒變。”
本質上還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以為全世界終将該圍着他轉。
鄭瀾坐回桌前,将碗筷往一旁推了推。
她現在不是很能吃得進去了。
她給自己續茶,清火的菊花普洱,降燥郁最好。
鄭瀾雲淡風輕地開口問:“你幹嘛不找别人?”
話裡不帶拐彎,蔣铖聽懂了她的意思,咬着唇,臉上漲出了點紅。
他眼神黯淡,“關于結婚這件事,除了你,我從沒想過會是别人。”
在感情這回事上,他戀舊,也怕麻煩。
上司介紹的千金大小姐,他不是接不住,但太難也太累。他得哄着,順着,話說多了嫌煩,話說少了又氣他不理人。
那位千金像剛剛面世的珠寶。太新,太閃亮了,以至于他時常覺得不安和惶恐。
而鄭瀾卻代表了一種舊的東西。
有确定感,推開門永遠都在,勞碌一年後回家能和他一起出席同學聚會,偶爾聊起從前時也能接住他每一寸回憶。
他說南邊的西瓜不夠甜,她便能立刻說出以前高中對面水果店的沙地西瓜最好。
他随便提個老同學的名字,她順着就會記起當年有關的出糗轶事。
如果真的要結婚,蔣铖還是想要這樣的伴侶。
有更深更久遠的聯結的伴侶。能不耗費太多精力,又可以被掌控的伴侶。
他們坐了挺久,久到隔壁桌已經吃完,老闆喚了下一對正在排隊的顧客進來。
有人撩開門簾,“給師兄帶飯,當然要四菜一湯啊!我再加個甜品!”
劉廣無奈地跟在後面,“真不用。邵昱年那家夥好應付得很,咱們吃剩的給他打包就行了。”
小師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聽他的,拿了菜單就徑直往裡走,大喇喇地坐下。
“诶?”
她往旁邊一瞟,看見鄭瀾時雙眼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又聽見劉廣訝異出聲:“咦?”
蔣铖不經意地抹了把臉,站起身,又挂出一副親和熱情的面容。
“這不巧了麼劉廣,還正說吃完飯去找你呢。”
頂着小師妹狐疑的目光,鄭瀾飛快地在腦海中理着思緒。
最後她放棄了。
怎麼想都是個死局。
劉廣問他:“來明市有事兒?”
蔣铖瞥了眼旁邊的鄭瀾。
她面色有些薄涼,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置身事外的冷硬感,顯然并沒打算替他搭這個台階。
他勉強地擠出絲笑,“嗯,來調研。”
劉廣不傻,早就注意到與他同桌的女孩子,微微揚了下眉。
他不動聲色地張了張口,探究的目光與蔣铖相接,見他苦笑着抿了下唇,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劉廣比口型:“這是嫂子?”
蔣铖短促地點了下頭。
劉廣立即爽快道:“你都來明市了,那今晚一起吃飯?閩南菜還是海鮮大排檔,你挑。有朋友的話就一起呗,人多熱鬧。”
他最後說的是鄭瀾。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劉廣望着那雙背影歎了口氣,“多好的一對。談了這麼多年的就是不一樣,輕易斷不了。”
正在專心緻志打包的小師妹一聽這話,頭擡了起來,兩眼瞪得溜圓。
“你說什麼呢?”
“剛剛那個,是師兄的女朋友呀。”
劉廣正拿筷子戳開餐具保鮮膜,嗵一聲爆裂地響,他的手懸停在半空。
半小時後,他拎着飯盒往辦公室的玻璃桌闆上一撂。
邵昱年斜了一眼,沒動,聽見劉廣直截了當地開口。
“我剛碰見你那個女朋友了。”
“跟蔣铖在一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