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秒的時間太短,邵昱年并沒想通。
但他幾步跨過來,伸出手越過她,将剛開一道縫的門“啪”地關緊。
樓道裡的感應燈接二連三地應聲而亮。
邵昱年俯着她有些驚惶失神的眸色,兀自攥着拳控制氣息,胸前微微起伏。
他手仍然搭在門把上,半圈着她,聲音竭力輕和,“台風天留客,是閩南人祖訓。”
她望着他的肩廓,骨頭忽然有點發軟,慢慢地靠上牆壁。他的氣息侵襲得太快,讓鄭瀾有種溺水的窒息感。
以前,邵昱年從來都像是悠遠沉靜的香氛,柔曼地包裹她,纏繞她。
而不是如此出格地奇襲。
她一直自認為堅強。但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件重見天日的古董,老舊,易碎。
他們維持這個姿勢許久。直到邵昱年松開門把手,後撤了半步。
他又恢複了素日的克制,眼神淡淡地注視着她,“怎麼了?”
見她不答,他狹長的眼裡逐漸爬上一抹溫柔的清冷,“你跑什麼。又接到電話了?還是聽到了誰的聲音?”
鄭瀾猛地擡頭,對上邵昱年直白幽沉的目光。
那些失神,愣怔,她知道他全數了然,卻從沒想到他會戳破。這是第一回,邵昱年将房間裡的大象攤上了桌。
男人緩慢地舉起手,指尖蜷曲,幾乎快要捧到她的側臉。
他是想捧住她的,掌心仿佛蓄着一汪溫度舒适的泉。
鄭瀾感覺自己臉上柔軟的細絨毛都豎了起來,像磁鐵似的,神經繃緊,肢體卻隐隐想要他靠近。
但邵昱年仍在毫厘之間停住,一點一點将手指彎折,在她耳邊握成拳。
邵昱年的聲音有些啞,透着慈悲:“你不想說就——”
鄭瀾:“不是。”
她看見他掀開眼皮,燈光的白影在瞳孔裡微微閃爍。
鄭瀾深吸一口氣,“和别人沒關系。我在躲你。不,也不能算是躲你,而是在收心。”
他們坐下,兩人都沉默了一陣,仿佛是談判前的思緒整理。鄭瀾先從一團亂麻中抓出了個毛線頭。
她開誠布公:“邵昱年,你是不是要出國了?”
邵昱年明顯表情一頓,仿佛完全沒料到她會問出這個。過了幾秒,他才點頭:“是。”
鄭瀾刹那間心髒一滞,仿佛心裡懸着的冰錐筆直落下,碎了滿地的同時,紮得她鮮血淋漓。
他的表情太平淡,太自如,太波瀾不驚。
她低頭自嘲:“邵昱年,我挺沒用的。”
“你以前誇我聰明,誇我勇敢,但我跟你說,我這人其實特膽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上一段戀愛,已經把我耗盡了。”
“沒勇氣留給下個人。”
“你很好,特别好,好到我都快接不住了。而你怕我真的承受不來,居然會将這份好拆解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耐心地滲透給我消化。”
“誰能扛得住啊,反正我不行。我覺得自己像戰戰兢兢的野兔一樣,已經探出腦袋來了,偏偏這時候,晴天霹靂的一聲響——”
恰在此時,烏雲間電光乍起,轟隆巨響在雲層間爆裂,劈向城市熱島。
鄭瀾被驚得雙肩一抖。回過神來,她苦笑地搖了下頭,輕輕歎息。
她的心結像被摔碎的九連玉環似的,無奈,惋惜,努力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但到頭來面對一地碎玉卻什麼都做不了。
鄭瀾雙手交叉,眼尾輕輕擦上一點紅,對他說:
“要不就算了吧。”
邵昱年沒說話,像是在耐心等這團雷聲消散幹淨。她低着頭,沐在他徐徐而來的目光下,心尖像是被淋上消毒水,刺痛後一點點收縮,麻木。
他坐得離她有兩三個人那麼遠,正慢條斯理地揣度着什麼,過了好一陣,臉上才浮出些涼涼的笑意。
“誰跟你就這麼算了?”
他平靜悠長地啟聲,挑着絲莫名的執着。
邵昱年起身,長腿朝她跨過一步,修長有力的手指準确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尖,順勢逼她仰頭看自己。
他眼裡暗潮洶湧,仿佛即将掀起海上飓風。
他指尖是涼的,聲音卻是燙的,“力氣耗盡了是麼。”
“我來給你托底。”
邵昱年俯身,不容拒絕地貼上她的唇。
落地窗外的瓢潑大雨,像是重新潑在了她身上,連帶着腦子裡的神經都濕淋淋的。
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
該推開的。但她又沒動。
他的吻起初并沒有侵略性。放在民風開放淳樸的異國,這甚至什麼都不算。
直到她從一片空白中驚醒,開始下意識往後躲。
邵昱年的颌骨輪廓蓦然繃緊,像是克制太久後終于動怒。
勾着她下巴尖的手頓了下,忽地放開,接着便繞過她的後頸,臂彎強硬地将人圈住,重量也壓了上來。
她一時撐不住,軟綿綿地往後滑,卻帶着他也一起倒在了沙發上。
鄭瀾忍不住嗚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