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霄可太了解她了,她就是想着别人的感受想得太細膩,才會最終摧折了自己——回味了多年,他才隐隐明白她為什麼會抑郁到自我了結的地步。
既然這樣,說不準不進娛樂圈也是好事。
“那行,”夏雲霄站起來,“改天再去康複中心找你。”
“行。”張邈爾笑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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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圳正處陰雨連綿的深秋,穿着長袖長褲坐在車裡,夏雲霄還是感覺到有些冷,心裡也難過。
自從喵兒姐出車禍之後,夏雲霄就再沒對“預知未來的能力”感到過一絲的享受,命運或許有迹可循,他站在風暴的中心,卻對什麼事情都無能為力。
二十一歲的皮囊裹不住這種滄桑,于是愁容從眼角眉梢溢出來。
江海用亮晶晶的狗狗眼注視着他,半晌,他撐着上半身越過中間的扶手,吻了吻愛人的眼皮。
夏雲霄明白,那是年輕的江海在用盡全力跟他感同身受,他如釋重負地笑了,擡手摸摸江海的後頸:“怎麼了?”
“沒怎麼,就不能親一下?”江海把脊背挺得很直,攬着他肩膀讓人靠向自己胸膛。
夏雲霄雙手環住江海的腰,頭埋進他衣服褶皺裡:“江海,幸好有你,有你真好。”
說完他後知後覺地感到肉麻,但也沒害羞,大大方方使勁嗅着江海身上的味道,夏雲霄想,有你、有沒變心的你,這一點可以抵消許多痛苦。
“說什麼呢,你不是一直都有我嗎?”江海低頭,輕啄他的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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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百鴿籠時雨已經停了,轟隆隆的雷聲代替了施工的機器,天陰沉得看不出是下午光景。
城中村裡巷子太窄停不下車,隻能車停在路邊,兩個人往裡面走。
經過東邊已經拆遷的一片,隻見圍擋裡碎片瓦礫堆了一地,旁邊的殘垣斷壁上,有一行噴繪壺噴的歪歪扭扭的黑字:“我隻要我的家”,而旁邊剛好畫了紅色的“拆”,外面圈一個圓圈,非常刺眼。
江海看了,唏噓道:“我還以為被拆遷拆到的人,都跟小柴一樣歡天喜地呢。”
“他那是新來的,”夏雲霄說,“原本的村民當房東收着租,有的是人不願意走呢。”
更何況還有像虎哥那樣,連賠償款都沒拿到就被強拆的。
夏雲霄忽然想到,昨晚看到了虎哥,他現在會不會還在原地躺着?畢竟《煙火一條船》裡,那個角色在城中村大街上睡了整整五夜,最後是當律師的男主勸他冷靜、承諾幫他打官司才算完。
他拉着江海走到主街上。
果然,虎哥架着一張行軍床,坐在中間,旁邊舉着個牌子,大字寫着 “開發商吃肉村委會喝湯老百姓喝西北風”,下面還有密密麻麻很多的小字。
看到他倆,虎哥倒是很大方,一點都沒有睡大街碰見熟人的不好意思,他說:“你倆來了?好久沒來吃炒面了哦,”他指了指江海,“我看到你的那個網紅視頻了,我還評論點贊了呢,還以為你們賺了錢就搬走了。”
“還沒搬呢,不過也快了吧。”江海說。
虎哥笑笑,突然蹦了一句:“我鍋昨天叫城管沒收了,沒法給你們炒面了,這不?我今天又來維權了。”
夏雲霄看了一眼,他的床還是幹爽的,今天大概是雨停後剛過來。
“哥,所以他們到底幹了啥?”夏雲霄想驗證一下虎哥的經曆跟《煙火》裡究竟有多一緻。
虎哥黑着臉,又重複了一遍他這兩天說的最多的這段解釋:
“開發商隻認村委會的産權,說我沒有房證是違建,不給補償,村委會也向着他們說話,可是房子已經被他們拆了,我們沒有地方住,更沒有地方做生意,我實在沒辦法,隻能這樣了。”
他拍了拍行軍床,無奈地笑。
夏雲霄和江海對望了一眼,果然全對上了。
這一擡頭,注意到便利店門口坐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正用青春期特有的倔強眼神,一直盯着這邊看。
《煙火》裡張邈爾演的角色,就是這個拆遷戶的女兒,後來跟着男主一起學了法。
“虎哥,那是你女兒吧?”夏雲霄問。
“哈哈,你看出來了?我女兒漂亮,别人都說不像我,”虎哥笑得很開心,又解釋道,“她臉皮薄,覺得我這樣很丢臉,我說你不用在這陪我,她又怕城管把我抓走了她和她媽不知道,就這麼遠遠地守着我。”
“你别着急,應該能解決的,”夏雲霄沖他笑,轉念一想,《煙火》裡隻有男主是純虛構的。
現實裡,真能有人來幫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