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跟甯姐認識？”夏天問。

柴如風被逗得哭笑不得：“想什麼呢？今天第一次見面。”他拿出根煙，點着了火。

那夏天就更不懂了。

“因為那些年你——”夏天是想說，我知道你特别喜歡甯淇，做夢都想拿到她的簽名照，甚至能背下來她出道作品的台詞。

“哎，那都是以前了。”柴如風落寞地低着頭，風機在他身邊嗡嗡地響，吹得他頭發飄飛起來。

老柴電話響了，他夾着煙擡擡手，示意夏天等一下，他接個電話。

“诶閨女！…你先睡覺吧，爸晚上回家看你寫的日記……好，肯定看啊肯定看，乖！”

跟女兒對話，柴如風聲音發嗲，笑得臉上全是褶子，後面輪到跟媳婦說話，他又變了個語氣：

“辛苦啦，别等我了，今天小夏帶着劇組的同事來了，我招待一下晚點回去…好、好，知道了。”

他跟妻女通完話，夏天心裡的歉意就更濃了，老柴現在都已經孩子他爹了，再狂熱地追女明星肯定不合适。

“對不起啊哥們兒，都怪我…這樣嫂子會介意的吧？”

“跟她沒關系，你不懂，”柴如風擡頭看看夜空，目光再落回夏天身上，他像長輩看小孩一樣笑笑，“哎，這回我徹底相信你是二十四歲的夏天了。”

“啊？”夏天疑惑地聳肩。

老柴注視着他天真的雙眼：“因為你不知道時間有多大力量。”

喜歡甯淇的柴如風已經脫胎換骨了。

他從夢想走紅毯的青澀男孩，變成了竈台前需要養家糊口的中年漢子。

甯淇對于他，是演員之夢裡的燈塔，也是他青春時代寶貴的遺存。

柴如風絕不是嫌棄自己的現狀，但他不願意想“夢想途中失敗者”的身份，見到自己夢想的具像化表征，也不願意把他的過去和現在混淆，讓年少時的一場幻夢，延伸到踏實美滿的現實生活裡來。

“小夏，我要是有你這麼幸運就好了。”

柴如風感慨萬千地仰頭長歎，面前巨大的商場空調外機在轉動，人造的機械像個血盆大口，吞噬了星星和月亮。

“那不見得是幸運呐！”夏天低垂着眼眸，聲音發顫，他真想掀開衣服，給柴如風看看他肚子上屈辱的疤痕，告訴他所謂的幸運沒那麼簡單。

“每一個站在台前的人，背後都不知道有多少不能為人知的心酸！”

單是努力，不一定管用。有各種各樣的代價，血和淚的代價。

“可是我連心酸的機會都沒有過。”柴如風吐了一口煙，笑得很落寞。

夏天忽然感到很無力，他斜靠在牆上，感慨道：“也是啊，誰又能跟誰感同身受呢？”

兩廂沉默了一會，柴如風爽朗地笑起來，滿不在乎道：“怎麼說得好像我很遺憾似的，其實我現在過得特别好，真的。”

擡頭望去，樓縫裡夜幕中的點點繁星，似乎代表着無數微茫的可能性，夏天說：“老柴，或許平行時空裡的你，都已經當上影帝了，但他也會羨慕你過的平凡日子呢。”

“嗯，是啊，”老柴似乎也被這個說法打動，真誠地笑了笑，又搖頭道，“可是從選擇不同的路那一刻起，我們就不是同一個人了，他是他，我是我。”

“可是你一定要和那樣的你，切割開嗎？如果十年前的你聽說能見到甯淇，一定會很高興地抓着你的手，求求你給他要一張簽名照…”

夏天說：“老柴，你真的不替小柴見見甯淇嗎？”

這句話有太大殺傷力，仿佛把逐漸淡忘的過往凝成膠卷影像，一幀一幀地在柴如風面前播放。

這的确是小柴的夙願。

“好。”老柴濡濕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