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時候……”
夏未道:“你遇害之後不久。”
夏未盯着那石碑看了很久,道:“他不是自殺。”
樂晴想,如果是賀以辛,如果是她認識的那個賀以辛,絕不會選擇自殺。
如果是賀以辛,不管他遇到什麼事,他會拼盡全力,在現有體系中找到生存策略,在流逝的時間中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機會,積累屬于自己的資金、能力和人脈,然後伺機将對手一網打盡。
不妥協才是賀以辛。
可樂晴想不通。
“你的意思是……”
“據我所知,他獻祭了自己。”
樂晴隻覺得自己腳下的土地顫了一下。
獻祭?
“他獻祭自己,換了什麼?”
一個人要開啟祭祀,那麼一定是帶着某種目的,獲取力量、履行宿命或是純粹的瘋狂崇拜。祭祀的祭品可能是人的生命、靈魂或是恐懼。
樂晴潛意識裡覺得賀以辛不像是會通過獻祭自己的生命或靈魂以達到某些目的的人,更何況,樂晴并不覺得賀以辛面臨的——或者說她看見的賀以辛面臨的處境是無解。
“他換取了毀滅這個世界的混亂。”
“換取……混亂?”樂晴嘗試着理解夏未的話,“你的意思是,他換取了毀滅世界的力量?”
“不,他沒有換取毀滅世界的力量,而是毀滅世界的混亂,他換取的是混亂。”夏未糾正,“隻是混亂。”
混亂……也就是說,賀以辛獻祭了自己,卻并沒有賦予自己力量,而是換取了混亂,這個世界的混亂。
不對。
賀以辛不是這樣的人,即使世界混亂至極,即使世界即将毀滅,賀以辛也會拼盡全力去抵抗,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至少樂晴認識的那個賀以辛不會這樣做。
“你為什麼知道,賀以辛經曆什麼,為什麼要換取混亂?”
夏未看着樂晴,良久才緩緩開口:“他揭穿了一個陰謀,被奪走了一切。”
“什麼陰謀,什麼一切?”
夏未将賀以辛揭發保研名單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和樂晴所看見的基本一緻。
樂晴又問:“他失去了什麼?”
她隻看見賀以辛和“樂晴”對上視線,沒來得及看見全部。
“他的未來,他的父母,他僅剩不多的一切。”夏未似乎是苦澀地笑了一聲,樂晴仔細去看,夏未的臉上卻無半點波瀾。
夏未:“事情揭發之後,他被學校開除。後來,他父母意外離世,他就此失去一切。”
樂晴離開後,賀以辛失去了一切,他的父母、成就、未來……以至于最後獻祭自己、換取混亂。
“你為什麼知道?”樂晴還是不相信。
賀以辛不會這麼做。
夏未忽然笑了一聲:“大家都知道。”
夏未從那片混亂的墓地走出:“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包括你的室友,你可以回去問問她。”
樂晴注意到夏未的腳步越來越快,快到她要不時小跑兩步才能追上。樂晴意識到,夏未生氣了。
樂晴反應過來,這個世界的樂晴并不認識賀以辛,而夏未是她的青梅竹馬,在她不存在的這段時間還替她殺了拿走她器官的人。
一時間,愧疚、心虛一齊湧上心頭。樂晴小跑着追上夏未,抓住他的衣角。
“對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樂晴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好的理由。
剛到金字塔的時候還好,裡外世界差别太大,樂晴還分得清。但是迷霧之鏡和金字塔幾乎沒有區别,甚至部分和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樣,迷霧之鏡和金字塔又都存在賀以辛這個人,金字塔的人也可以進出迷霧之鏡,這些都讓樂晴的感官越來越混亂。
比如現在,明明不認識這裡的賀以辛,可她還是會下意識把這裡的賀以辛當作金字塔認識的那個賀以辛,把他當自己信任的賀隊。
“樂晴。”夏未停下腳步,緊緊抓住她的肩,“相信我,我不會欺騙你。”
看着夏未琥珀色的眼睛,樂晴點點頭:“嗯,我相信你。”
-
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李韻星還沒有回來,反倒是其中一個室友梁屈晨回來了。
樂晴之前沒見過梁屈晨,對她的印象僅僅是模糊的系統留下的記憶和李韻星的介紹。看見梁屈晨的一瞬間,她還以為是什麼人闖了進來,差點拿出雙管槍。
梁屈晨聽見開門聲,隻是擡眼瞥了一下樂晴,就繼續低頭玩手機。
梁屈晨不說話,樂晴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又覺得沒什麼說話的必要,自己走回座位。
就在樂晴收拾東西準備洗漱的時候,梁屈晨忽然開口:“你打算考博嗎?”
樂晴環顧四周,确認宿舍裡除了梁屈晨就隻有她,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
梁屈晨不耐煩地看了樂晴一眼:“嗯。”
“應該不考。”
管他呢,如果說要考,可能會成為梁屈晨的對手,說不考,至少不會招惹來新的麻煩。而且隻是說說而已,就算系統的任務是要考,她也可以考。
“哦。”
梁屈晨應了一聲,又自顧自做自己的去了。
樂晴:?
樂晴換了拖鞋正要出門的時候,梁屈晨又開口了:“樂晴,我要去南附屬二醫了。”
雖然不感興趣,但迫于禮貌,樂晴還是停下來:“那很好啊。讀博嗎?”
梁屈晨“嗯”了一聲:“順便參與實驗室研究。”
“實驗室研究?”
“生命科學前沿實驗室。”
樂晴這下是真的愣住了:“生命科學前沿實驗室?這不是我們學校的醫學實驗室嗎?”
“我們學校和南附屬二醫合作開辦的醫學實驗室。”
梁屈晨的話像一記重錘,樂晴忽然覺得整件事情更加複雜了,複雜到她一個人可能無法解決,複雜到……她或許能想象到當初賀以辛面臨着多大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