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六位弟子的日常定位,最閑的人就是裴承胤了,這樣的人本應該健健康康養在屋檐下。結果施寶月這一次出門,剛和接應他們的弟子打招呼。
弟子就告訴他一件事情:“大師兄生病了,現在在床上感覺快死了。”
“誇張了。”江以甯在一旁,深知裴承胤的個性,想也不想就反駁那個弟子的誇大其詞。
可惜施寶月來這裡還沒有一年的時間,還不知道這水有多深,聽到裴承胤病倒了,人還快沒了,立刻是飯不吃、行李不放,邁開腳步就朝他的院子跑了過去。
【你還不跟着去】
系統在江以甯的腦子裡說話。
【生病是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這時候你溫柔一點,裴承胤對你的好感度一定會直線往上升】
對這事本來就不怎麼熱衷對江以甯懶懶地回複:我不要,這幾天連夜趕路,我要累死了,我現在就要去吃飯,接着去睡覺。再說了,大師兄生病的時候很麻煩的。不信你看,晚點小師弟肯定就受不了他,跑出來了。
照顧裴承胤,得不償失,而且他的身邊有一個任勞任怨的周複禮,任何人和周複禮相比較,都會顯然隻是在裴承胤的屋子裡閑逛,幫再多的忙都是徒勞。
此時已經是春末夏初,絲絲涼意和迫不及待沖擊來的暑氣撞擊在一起,裴承胤就這樣感冒倒下了。
他從小到大身體都不好,尤其容易受凍,一旦病倒,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常年不出門,皮膚本就偏白,生病後,臉色更是蒼白,真的有一種屍體的感覺。
周複禮大部分時間是在裴承胤的院子裡照顧他的,偏偏在前兩天陪着何繡下山去采購物品了,現在留下裴承胤躺在床上。
雖然會有弟子來給他送食物和熱水,裴承胤仍舊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在這個地方一次了。
“嗚嗚嗚,我冷。”裴承胤在空空的屋子裡,無端叫苦。
房門被人推開,聽到他聲音,那道腳步聲走得更快了。
如果是在平常,裴承胤肯定能認出這不是周複禮的腳步聲,但是如今的他,隻希望來到他身邊的人是周複禮。
“我要死了。”裴承胤泫然欲泣,閉上了眼睛,想要裝屍體。
到來的人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床邊,溫暖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那隻手太小,而且手繭的位置不對,不是周複禮。
裴承胤立即警覺地睜開了眼睛。
施寶月那一張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已然飽滿,顯得更加俊秀的臉龐闖入他的眼簾。
“怎麼會這麼燙?”施寶月被他身上的溫度驚到了。
“不是燙,是冷。”裴承胤糾正道,他覺得自己冷到發抖。
施寶月的手順着他的額頭繼續往下摸,摸到他的臉頰,還有脖子。
裴承胤覺得他的手好溫暖,好舒服。
“就是燙。”施寶月确定完畢,把手拿開。
裴承胤留念他的體溫,本想要擡起頭跟上去,但是因為現在有氣無力,還是放棄了。
“吃藥了嗎?”施寶月盡量放輕聲音,硬邦邦的語調中透出艱難的溫柔。
到底要怎麼樣才會和這個人一樣,說話的尾音都像春風一樣溫柔。
裴承胤搖頭,他不想吃藥。
施寶月皺眉,換了一種方式,輕聲問他:“餓嗎?渴嗎?”
裴承胤點頭,委屈巴巴。
施寶月站起來,離開他的床,到桌邊倒了一杯水。水已經冷了,他的手一晃,一個法術下,水就燙了。
而且過燙。
施寶月又加了一點涼水,調至溫水的狀态,重新來到裴承胤的床邊。
“起來喝一點水,你喝完水,我就去讓人去煮點粥和藥。”施寶月對他說。
裴承胤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不動了。
施寶月拿着杯子的手懸在空中,有一瞬間的茫然。
“啊。”裴承胤打開嘴巴。
施寶月哭笑不得,把杯子送到他的嘴邊,一邊傾斜,一邊叮囑道:“慢點喝,不要嗆到了。”
裴承胤喝完水,立刻就像一條泥鳅一樣鑽進了被窩裡。
施寶月幫他把被子蓋好,并且在他胸口的位置拍了拍,順氣了一會。
裴承胤睜着仿佛含淚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施寶月。
施寶月本來想要問他,周複禮怎麼不在他的身邊?但是想來,如果周複禮在,他也不用在這裡發個燒,就覺得自己要死了。
“我很快回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施寶月起身,幹脆地走了出去。
裴承胤雙手抓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施寶月離開他的背影。說句心裡話,他擔心他不會回來了。
小時候,他生病了,他的父親、母親、兄長,都來看他,并且在走的時候,都是留下那句話,小胤乖乖的,我很快就回來了。
實際上,都是騙人的。
他們各自有着要忙碌的事情,可以抽身來到他的身邊看望他,已經是盡力而為了。
再回到他的身邊起碼得是幾天以後的事情。
在那個期間裴承胤,就隻能睜着眼睛,算着時間,期待着他們的到來。
也許是因為這樣吧,有段時間,家裡的下人都以為他是沒有人要的小孩,有意無意地冷落他,不和他說話,不給他東西吃。
在那個地方,無人在意的角落裡的小孩,隻會落得一個死的下場,至親的愛在他人的眼中是不可靠的,沒有人知道為了自己的利益,人什麼時候會親手葬送曾經看上去很重要的人或物。
裴承胤小時候,很難表達自己的想法,張開嘴巴說話,都是一件難事。他坐在屋子的門口,院子裡空無一人,外面沒有人願意走進來,饑腸辘辘,心也空空。當他的兄長再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發現裴承胤因為太餓,在吃院子裡開得美麗的花朵。
那個畫面對他的兄長沖擊力太大,不顧阻攔地把他身邊的人換了一批,送來了照顧他至今的周複禮。
每個人都說會很快回到他的身邊,實際上,并沒有。
裴承胤吸了一下鼻子,開始懷疑自己。
還是說,他們其實并沒有說過那句話,一切不過是自己頭腦發熱時候的自我幻想。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他不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