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身邊的人奉承話說得好聽,哀悼也真心誠意——起碼看起來是這樣,但對着他還要哀悼,虧他們也想得出來。
真當他也是快要死了的。
但這些老家夥打着長輩的名義,王悉一時也無法發作。
實際上這離讓他失态還差得太遠。
但就是周在思偷懶不過來這一點叫他很是難忍。
兩人一個孤零零地站着,一個是人群裡的焦點,眼中釘肉中刺似的你來我往地互相對視,光是眼神就能打一架了,最後還是周在思先敗下陣來。
人漸漸散去,過去也不會太引人注意,她才動了。
“結束了嗎。”兩人一個賽一個的沒表情,天知道周在思問出這句需要多大勇氣。
聽起來挺真誠,卻搭配着“現在應該沒我什麼事了”的表情,整個人都在冒傻氣。
王悉雙眼落在她的手腕,沒說話,隻靜靜看着。
幸好周在思傻氣裡還有點機靈,這次沒等他問就主動說了,撸起袖子露出家夥事:“這呢,沒丢。”
她外套袖子又長又厚,袖口還很寬,一不小心就會把手遮住,手镯自然也就看不到了。因為是白色,進去的時候她才沒穿。
王悉依然冷着臉,捉了那隻手就把人帶走了。
王襄面前周在思還能自持冷靜,但換了她哥,無論是談吐,還是一舉一動間的神情,周在思都處處弱了一頭,就像現在,要論誰更坐得住,她哪裡比得過硬下心的王悉。
她彎了彎手指,想反手撓他手心,就這麼個小動作,她還要提防着司機,不想讓人家看到,偷偷摸摸的眼神落在王悉眼裡,更是罪加一等。
“你感覺怎麼樣?累不累?”手是徹底被鉗住了,于是周在思隻好打破安靜的氣氛,開口詢問。
希望借此将剛剛的事糊弄過去。
王悉也不多話,薄唇一張一合:“不怎樣。”
這答案很模棱兩可了,周在思有點燒腦,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要睡會嗎?”
剩下一句“你可以躺我腿上休息一會”還沒說出口,就看到王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驟然變得深紅,語氣也不再克制了,當着司機的面,他問:“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周在思不接他電話有很多次了,她是慣犯,手機總是靜音,王悉說她好多次她都不改,但唯獨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周在思也不笨,很會審時度勢,立即為自己辯白:“我知道爺爺的事就過來了......那會我已經在飛機上了,對不起。”
寄希望于道歉是沒有用的,王悉散發出的氣勢都在告訴她這次不是那麼輕易就能算了的,更甚之司機還很有眼色地降下了隔闆——如果不是過于了解老闆脾性,知道此時不宜看也不宜聽,又何至于多此一舉。
周在思有些慌亂,心裡也在急速下墜,她盡量壓制住這種感覺。
王悉已經松開了她的手,轉而撫摸上了她的耳垂,涼絲絲的,并不帶有任何溫度:“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些什麼嗎?”
周在思下意識搖頭,她不知道,她已經無法思考了。
隻聽得王悉說:“聯系不上你,會不會是你出事了?見不到你的人,聽不到你的聲音,墨西哥那樣的事,是否要再來一遍?”
“爺爺走了,你也不在我身邊,”他說,“你們是不是都要離開我了。”
他嘴上說着如此殘酷的話,面上卻沒有一絲離别的痛楚,甚至平靜得就像在陳述一起無關痛癢的案件一樣。
周在思連忙拉住他的手,心就像反複擠捏,風幹了又複水的海綿一樣脹,第一次,她和王悉的手都是如此冰涼,她想要安慰他,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隻能很無能地不停重複:“王悉,你看着我。”
她摸了摸他的臉,快要哭了:“你看着我!”
她的手指再沒從他臉上離開,而是用力地托舉住他,堅定地看向他的眼底:“我就在這兒呢。”
“聯系不上我沒關系的,那是因為我來找你了。”她說。
王悉看着她,說:“你什麼時候走?”
周在思這次其實回國很久,半個月?一個月?是很長的一段假期,但這時王悉再問,再長的期限似乎都顯得像一瞬間那樣短暫。
終有别離。
周在思從不知道壓抑的冷靜竟這麼像一道利刃,斬斷了她最後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