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周在思很快平複下來,反而沒那麼激動了。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出乎意料,但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之所以那麼驚訝,是因為在她的潛意識裡,自始至終,表白權是屬于她的,是要由她先提起的。就像最當初主動去找他,去回憶他,構建他的形象,發掘他身上可以用來喜歡的特質,然後探囊取物,勾選特質,與自己的預期相連,匹配度良好......
然而她忘了這是個雙人遊戲。
王悉冷不丁的一句話,打亂了她的計劃,破壞了她的幻想。
她應該生氣的,可她又确确實實,生不起氣來。
事實是,她做不到各處一方還時時想着他,但也做不到近距離接觸時仍用理智評判他。她很少越界,但心動卻沒有形狀。
隻要見到他,她的原則就可以稍稍後退。然後忘記将她陷入困境的人,也是他。
周在思有些懊惱,脫離了掌控的事情,發展起來總是如此輕佻。她很被動。
王悉回來時,身邊還跟着一個人,是他的助理徐程。甫一看到周在思,徐程先是愣了一下,職業素養使他很快微笑着開口問候:“周小姐,您好!”
早已恢複鎮定的周在思無懈可擊,笑眯眯親切看他:“你好啊。”
徐程虎軀一震。
王悉看她一眼。
旁若無人,她綻放出明豔的笑意:“是您當初幫我寄行李嗎?太感謝了!”指了指手邊的箱子,周在思一臉真摯,“是不是特别重?全是衣服......還好繞了一大圈,今天終于拿到了。”
言外之意是,大家都好,王悉不好。
徐程可不敢當,瞟了眼老闆臉色,誠惶誠恐:“不客氣不客氣,分内之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隻是個聽吩咐的合同上沒說還要做獲獎感言啊!
周在思一聽這還了得,王悉豈不是要上天?她立馬反駁:“什麼分内之事?本來就是我僭越了!”
金融這個行業雄性居多,徐程一個天天跟數據報表打交道的,要麼幹數據,要麼被數據反超,根本沒閑心應付除工作以外的人,說得最多是好的,見得最多是老闆。但老闆怎麼可能陪他喝酒,頂多下了班抓幾個同行去泡吧,到了卡座,常常人還沒坐下,八卦就來了:誰誰誰哪家老總出軌又特麼被抓了!這都第幾次了!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傻X”。
是同情,是嘲諷,甚至可憐都有,也不會有批判。
也隻有這種場合,他才會感歎自己是真幸福,運氣好,一畢業就進了WS,名利場上叱咤風雲狐假虎威,但幫老闆擦屁股這種事,他是從沒幹過。
所以應付女人,他經驗不足,嘴皮子都打架:“王總,我......”
隻會求助老闆。
“報表重新做,明天給我。”王悉發話了。
徐程如獲新生,抓緊文件夾秒遁。
目送走抱頭鼠竄的徐程,偌大的辦公室又變得死寂。
好在王悉沒讓這種安靜維持太久。
“想好了嗎?”面對周在思,王悉瞬間“翻臉”,有點春風化雨那意思。
周在思心裡氣哼哼,你把我的台詞講了,你還要我怎麼想?
“我覺得你太聰明了。”周在思斜眼看他。
王悉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哦?”
她索性挑明了講:“你是不是看出來我喜歡你了?”
“這很難嗎?”
他微微皺眉,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單純的疑惑。
周在思笑了,像隻藏有計謀的狐狸。情意從來都明顯,而她的嘴比心硬:“但我可沒看出來,你喜歡我。”
“我說了,我是真心的。”王悉不急不躁,語氣溫柔笃定。
“你是真心的,這個不否認,”周在思像哄孩子一樣拉長了語氣,心裡卻有些嗤之以鼻,說的天花亂墜,情話都跟病毒一樣,是包着糖衣的蹊跷,“但是理由呢?别騙我,你又不是一見鐘情。”
“我可以将這視作一種懷疑嗎?”王悉抱着手臂,不疾不徐地看着她。
“可以啊,我非常懷疑你的動機。”周在思立馬接腔。
“......”
她看着王悉陰晴不定的臉,心中暗暗握拳,給不出理由,她要他好看。
意料之外的,王悉思考了很久。
直到琺琅鐘慢慢悠悠走了個銳角,王悉擡眼沖她笑了下,整個人都變得特别放松。
周在思見狀暗叫不好,卻也隻能聽他說。
“周在思,你講邏輯,喜歡循序漸進,講究事物發展的合理性,這很好,證明你的大腦發育良好。但感情不是由大腦控制的,而是心髒說了算。所以它不講道理,沒有邏輯可言,最是随心所欲。如果我說因為你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就動心了,你會相信嗎?這符合你的邏輯嗎?”
周在思不說話。她知道即使是承認了,她也不會更有底氣。
“事實上也不至于,你的魅力還沒大到這種地步。”沒看到周在思眼裡燃燒的火苗,王悉轉着手裡的玻璃杯,看了看,又放下,語氣自然道,“有這樣一句話,大概能解答你的疑問。”
“一千個小世界,即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就是一個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則為大千世界。”
“積少成多,快慢與否,并不在我,而是在于你。而你,足夠有魄力。”
說不上多麼擲地有聲,但卻讓周在思久久說不出話。
像被當頭打了一棒子,神經出走後,迷失了好一陣子,慢慢地,大腦複位後,她才有了一點意識:這是在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