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陡然響起一陣吵嚷聲,人群如同魚兒般迅速聚攏,阿玉被包在人群堆裡走不出去了。
她隻好側頭問旁邊的人:“大伯,什麼要開始了?”
“臨樓琴會呀!”
“那是什麼?”
大伯指了指沈玉剛才出來的酒樓說:“看見二樓沒?等會兒陳大公子要臨樓彈琴了!”
阿玉順着大伯的手指往樓上看去,隻見雕花木窗洞開,露出一截霜色袍袖。
緊接着一名羅裙少女懷抱焦尾形制的古琴走了出來,她把琴放在案上,又點燃了上面的鎏金博山爐,待第一縷香冉冉升起時,那位霜色袍袖的主人出現在了窗前。
正是那日鬥富的陳洛。
他跪坐在紫檀案邊,輕撫古琴,随即信手而彈,一連串的音符如同高山雪水,深泉叮咚,引得樓下群衆一陣歡呼叫好。
阿玉卻皺了皺眉,自顧自道:“沒哥哥彈得好。”
“是吧!我也覺得他彈得不怎麼樣!”
阿玉驚詫回頭,看見旁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綠裙少女,她以白紗覆面,隻露出一雙三月桃花般的眼睛。
她繼續笑眯眯道:“你可千萬别看上他!這個人平日裡最喜歡裝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為何這麼說?”
她湊到阿玉耳邊,小聲道:“去歲銅駝街鬥富石達輸了他一局心有不甘,事後買通陳洛的下人知道了煮豆粥的秘密,陳洛一氣之下就把那個下人砍成了七八塊喂了野狗!此人表面光風霁月,實則毒蠍心腸!”
阿玉詫然:“真的?”
“真的!”
二人說話間又有一位公子坐在了窗前,此人一身錦衣華服,眉宇間邪氣橫生,搖着一把羽扇悠然自得地睥睨樓下的人。
阿玉看清他的臉時心裡一抖,居然是上次想把她擄回府上的惡人!
那位少女又道:“他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也不要看上他!”
阿玉臉色變得青白,側頭問少女:“他是誰?”
“于文清,都說人如其名,可他卻是恰恰相反!”少女續道,“于大人怎麼養出了這麼個敗家子!成天就知道喝酒狎妓,一件正事都不會幹!”
被叫做敗家子的于文清正一臉得意地看着樓下擁擠的人群道:“瞧瞧這些賤民,咱們陳大公子彈個琴而已,他們瘋了一樣圍堵在大街上,實在可笑。”
陳洛彈完曲子也看了一眼樓下的人,語氣悠然:“身貴者最愛看蝼蟻仰望,不是麼?”他垂眸輕笑,“看他們跪伏在地,将你奉若神明……”
“言之有理!他們越是卑躬屈膝我越是痛快!”
陳洛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你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真是飄飄欲仙啊,陳大公子當真不試試?”
“尚書令的愛子自然是百無禁忌。”陳洛突然重重按弦,發出“铮”的一聲響,“在下區區六品小吏,豈敢造次?”
于文清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六品又如何?!我那個父親,甯肯提拔門生也不給我個官職做做,整日隻會訓斥我,害得我在那一幫公子哥面前都擡不起頭來!”
“于公子腰纏萬貫,私邸遍布皇城内外,又有成群姬妾侍奉在側,此等逍遙已然羨煞旁人了。”
“縱然享得榮華富貴,可沒有官職加身,照樣被人恥笑!”
陳洛不語,開始彈奏第二首曲子,樓下又傳出一陣叫好聲。
阿玉和那個少女也擡頭朝他看去。
陳洛邊撫琴邊說道:“父死子繼,蔭封承爵,于公子莫要着急。”
于文清歎道:“還好有陳大公子寬慰,這日子還算得趣些。”
“公子!”突然一個布衣侍從慌張跑上來:“于公子!不好了!不好了!于大人暈倒了!”
“什麼?!”于文清臉色大變,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吠道:“怎麼回事兒?!”
琴聲未停,陳洛也看向侍從。
那個侍從吓白了臉,口齒也不大利索:“不知道啊,于大人下朝回來的路上就暈倒了!擡轎的馬夫一路奔回府裡,這會兒正請了郎中看呢!”
于文清回頭道:“陳兄,我家中有事,先告辭了。”
陳洛道:“若需幫忙,于公子盡管開口。”
于文清點頭匆忙而去。
陳洛彈完曲子後示意侍奉在旁的女婢關窗收琴,他雙手背在身後,徐徐離開。
樓下衆人一臉好奇:“今日怎麼這麼早就收琴了?”
“不知道啊……”
行人陸陸續續散開,阿玉一回頭,先前的少女也不見了蹤影。
她也顧不得多想,提着手中的竹籃趕緊往回走,好在王婆還等着她,阿玉取了魚後一路回了蕭府。
另一面,于文清坐在轎子裡破口大罵:“你們這群狗奴才倒是快點啊!小爺是沒給你們飯吃嗎?!”
擡轎的馬夫腳步不停,連連加速。
于文清在轎子裡晃來晃去,辱罵不止,好在是半炷香後到了于府。
“爹!兒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