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翻出中秋餘下的竹篾和絹紗，重新做了六盞兔子燈籠，其中四盞用來替換半月亭那裡的燈籠，剩下的兩盞阿玉挂在了後院廊下。

灑掃點香插花，一切收拾妥當後阿玉跑去前院幫劉伯做飯。

今日的吃食别緻，有椒柏酒，桃湯，和五辛盤。

“劉伯，桃湯和五辛盤是什麼？”

劉伯笑呵呵道：“桃木煮成的湯就叫桃湯，可以辟邪。五辛盤是把蔥、姜、蒜、韭菜和蘿蔔擺放在一個盤子裡吃下，在寒冷的冬日驅寒暖胃，以求來年身體康健。”

阿玉眼睛亮晶晶的：“原來元日這麼講究呢！阿玉從來都沒聽說過。”

劉伯将一個镂空的木球挂在阿玉腰上說：“現在就知道啦，以後咱們每一年都這樣在府中過。”

阿玉低頭擺弄腰上的木球說：“劉伯這是什麼呀？”

“這是怯鬼丸，用蠟和雄黃混合而成的小藥丸，在元日這一天戴上它可以驅邪保平安。”

阿玉晃了晃腰中的木球，喜笑顔開：“謝謝劉伯！”

“不妨事！不妨事！咱們府中人人都有，這個給你，你到時候送給郎主。”

阿玉接過劉伯手中的镂空木球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袖子裡。

*

宮中的宴飲一如既往地奢靡無趣。

蕭珩垂眸跪坐于席間，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幾案。殿中歌舞正盛，他卻連眼皮都未掀一下，隻自顧自地飲酒。

曲停舞散，尚食局的宮女們進殿供奉美食。

蕭珩漠然看着一道道精緻的食物流水般放在他面前的案上，手中銀箸未動一下。

直到——

最後一道甜點落在案上。

麥芽糖捏的六瓣糖花，薄如蟬翼的糖片層層疊綻，燈燭一照，竟透出琉璃似的澄澈光澤，甜香絲絲縷縷沁入鼻中。

蕭珩眸光微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從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絲帕，不動聲色地将糖花一朵一朵攏進帕心。

“哎呦喂——”身旁突然探來一張嬉笑的臉，“咱們蕭大人何時這般節儉了？吃不完的還要兜着走？”

蕭珩連眼風都未掃過去，淡淡道：“滾。”

薛仲懷更來勁兒了，他越是讓他滾他越要往他身邊蹭，邊蹭邊賤兮兮道：“這是給誰帶的呀？”

蕭珩沒有作聲。

薛仲懷自問自答，一臉興奮：“這是給家中的小孩子帶的吧。”

“關你何事。”蕭珩将絲絹疊好重新放回袖中。

薛仲懷哼了一聲：“嘁！誰要管你！”他翻着白眼把蕭珩幾案上的炙鹿肉端走了。

蕭珩遞給他一個懷疑的眼神，薛仲懷笑嘻嘻道：“反正你也不吃，正好帶回去給我家團子。嘻嘻！就顯着你慈愛啦！我對我家團子也是很惦念的好吧！”

蕭珩懶得理他，宴席進行到一半便稱身體不适提前回府了。

阿玉他們一早就在府門前等着了，眼看着衛昶駕駛馬車慢慢駛近，一衆人立即迎了上去：“郎主，新年好啊！”

蕭珩看着衆人喜氣洋洋的笑臉，一時竟然有些無所适從。

他待人冷淡慣了，如今别人的熱情倒叫他無措起來，他隻好對衆人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衛昶從馬車上跳下來，腰上的木球互相撞擊在一起，發出一連串的“叮咚”聲。

阿玉定眼一看，好家夥！衛昶戴了十來個木球，那些個紅繩串着的镂空木球整整将他的腰圍了一圈！

“衛昶哥……”她連忙改口，“你怎麼戴了這麼多怯鬼丸啊？”

衛昶的臉“唰”地紅了，他低聲敷衍：“沒怎麼！沒怎麼！”

其他人都知道衛昶怕鬼，見此情景都是忍俊不禁。

一行人回了蕭府，劉伯和阿玉把飯食擺上，大家一起喝了椒柏酒又吃了五辛盤。

窗外夜色濃厚，裡面熱氣騰騰。

酒足飯飽後大家都不願意離開，畢竟這還是第一次和郎主一同過新年。

王平喝多了酒，臉上通紅一片更是嚷着要講故事。

大家見狀都是紛紛說好，蕭珩不想掃他們的興便也同意了。

王平激情澎湃地開講了，可這故事偏偏帶了點鬼魅色彩，衛昶雖然害怕但不想在衆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隻好強裝鎮定。

王平語氣悠悠地道：“話說那個書生進了一座破廟避雨，晚上半睡半醒間竟然聽見了女子的啜泣聲，就在他左顧右盼尋找聲音來源時……”他故意拉長了聲音，陡然提高聲調，喊了一聲“突然！”

除了蕭珩，衆人皆是一抖。

衛昶的肩頭更是突然被一個冰冷的東西抓住了，吓得他抱頭鼠竄，臉上青白一片，尖叫道：“鬼啊！！！”

衆人看清他肩頭上的東西，哈哈大笑起來。

“嘎嘎——”

原來是桑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玉忍不住去看蕭珩，此刻他眼角眉梢沾染了點點笑意，一雙眼睛在燭火下異常明亮，宛若璀璨星河。

阿玉心髒蓦然狂跳。

蕭珩似乎感應到了她的視線，悠悠朝她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