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兒在萬莊裡不知時日過,長公主府裡的太平公主卻很忙碌。
李隆基到公主府見她,兩人在商量要如何制衡韋皇後如今在朝廷裡的勢力。聖人李顯如今是越來越靠不住了,他被韋皇後和安樂公主哄得暈頭轉向,出門都找不着北。
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擔心再不動手,李顯說不定真的要将手中的權力全部交給韋皇後,等韋皇後的勢力完全成熟,等待李唐皇室的,定然又是一輪滅頂之災。
年輕的臨淄王與太平公主坐在湖邊水榭,清風徐來,送來陣陣花香。
李隆基與太平公主隔着案桌相對而坐,在案桌上,擺放着下了一半的圍棋。
李隆基手裡拿着一粒黑子,徐聲說道:“姑姑,我從潞州回來後,認識了一位朋友。”
太平公主擡眼,美眸看向他,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李隆基英俊的臉龐上流露出些許笑意,說道:“是禁苑總監,鐘紹京。他若願配合此事,此事将事半功倍。”
李隆基說的是他和太平公主謀求要政變的事情。
想要政變,肯定要舉兵進入皇城,控制李顯和韋皇後。
禁苑在皇城的正北面,出了禁苑的南門,就是皇城的北門。而皇城的北門之後,就是李顯的後宮所在。
禁苑總監是五品官,就住在禁苑裡。
李隆基想進入皇城,從禁苑過去是最好的。
太平公主知道鐘紹京,她拿起旁邊棋盒中的一粒白子,神态悠然,“你将要做的事情,可不一般。鐘紹京此人,最喜書法,性情與你父親有幾分相似,不見得願意放你進禁苑。”
相王李旦,也是寫得一手好字。
太平公主和相王感情很好,太平公主覺得這位兄長什麼都好,唯獨一點不好,就是過于謙讓和明哲保身。
如今韋皇後的勢力日漸成熟,都快殺到他們頭上來了,李旦依然坐在相王府裡紋絲不動。
李隆基一粒黑子落下,“侄兒與他交往的時日不長,但自認也有幾分眼力,凡事都要往好處想。”
“你是進退維谷,不得不破釜沉舟。但他與你不同,此事他若是配合你舉兵,事成了自然是立下大功。可他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太平公主又一粒白子落下棋盤,剛好将李隆基的一片黑子困住,她看向李隆基,笑道:“他沒必要為你铤而走險。”
李隆基神色波瀾不驚,他手中的黑子跟上,瞬間盤活了一片死棋。
“他不願铤而走險,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也由不得他選擇。”
青年郎君神色沉穩,仿佛已經穩操勝券。
太平公主秀眉微挑。
李隆基微微一笑,說道:“如今還沒到那一步,且再看看。再說,有劉幽求在,還有禦史中丞一起出謀獻策,姑姑還擔心什麼?”
禦史中丞蕭至忠是太平公主的人,與其說他出謀獻策,不如說他是太平公主安插在李隆基身邊的。
三年前皇太子李重俊帶兵造反之後,李顯就覺得自己的帝位岌岌可危。
而那時相王和太平公主權勢又大,聲望也高,多少有點将他比下去的意思,杯弓蛇影的李顯想幹脆按個罪名給太平公主和李旦,将這兩個同胞弟妹也殺了,以絕後患,那時蕭至忠奉命審理此案。
他聽了李顯的話,挺身而出,跟李顯說當年則天女皇要冊立皇太子,本是要冊立相王的,但相王堅持長幼有序,讓女皇冊立還在房州的兄長為皇太子,您才有了從房州回長安的機會。後來張氏兄弟禍亂朝政,是長公主與五王聯手,讓女皇禅位給您的。他們是您世上僅有的血親,從前一心為您謀劃,如今又怎會有與您争奪帝位的想法呢?
再說,相王和太平公主是您僅有的弟弟和妹妹,到底犯了什麼錯,讓您這般容不下他們?您若将他們殺了,天下人又會怎麼看待您?
巴拉巴拉。
蕭至忠對李顯一頓輸出,李顯想了想,也是那個道理,隻好作罷。
可自那之後,李顯對韋皇後越發信任依賴,對相王和太平公主越來越不待見。
太平公主與蕭至忠的關系也比從前更親密。
太平公主很欣賞李隆基這個侄兒,青年郎君冷靜沉着,膽識過人。
姜是老的辣,李隆基再沉穩,也免不了年輕意氣,有劉幽求為他謀劃,她确實放心不少。但劉幽求是李隆基的謀士,謹慎起見,她也把蕭至忠安排進來。
長公主看了一眼李隆基剛才落下的黑子,棋如其人,劍走偏鋒。
年輕人做事,隻要大方向不出錯,她無意幹涉太多,便笑着說了句,“那就且再看看。”
李隆基微微颔首。
姑侄倆談完正事,又拉了一會兒家常,說到秋天薛子歸就要嫁到豆盧氏的事情,李隆基順口問道:“今日怎麼不見萬泉?”
自從過年李隆基給薛子歸帶來一些好玩的小禮物之後,薛子歸就很喜歡親近李隆基,每次聽說李隆基來,都要來跟他說會兒話。
太平公主微笑,語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公主府住不下這個小祖宗,她去萬莊找清陽玩了。”
李隆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萬泉年齡還小,愛玩才是正常。”
太平公主:“從前你在長安,得了空就會到骊山去狩獵,今年怎麼沒去?”
李隆基正要說話,這時清榆姑姑帶着兩個侍女從湖邊經過,兩個侍女手裡還拎着兩個小木桶。
太平公主把清榆姑姑喊了過來,問是什麼東西。
清榆姑姑笑道:“是清陽縣主讓人從萬莊送來的河魚和野味,說河魚是他們剛從萬莊的河裡撈的,野味是武校尉去骊山打的。”
武崇靖在玄甲軍的職位是校尉,平時公主府裡的人說起他,都是這麼稱呼的。
“靖兒又去萬莊了?”太平公主神色莞爾,語氣無奈而縱容,“他們這群小家夥倒是快活。”
轉而,太平公主又跟李隆基說,“難得他們有這份心,阿瞞留下陪我嘗個鮮。”
跟長輩商量完正事,又拉了一會兒家常,如今姑姑說要他陪用膳,李隆基當然沒有推辭。
一頓午膳,賓主盡歡。
離開時,李隆基看着公主府的大門若有所思。
王毛仲有些不明所以,“郎君?”
李隆基收回視線,慢悠悠地說道:“你曾說武崇靖如今在玄甲軍裡,如今軍隊的将領換來換去,人人自危,武崇靖在做什麼呢?”
好端端的,怎麼就問起了武崇靖?
王毛仲十分摸不着頭腦,神情有些尴尬,“武校尉如今年輕,平日隻負責訓練和指揮,影響也不太大,屬下也沒太在意。”
李隆基看向王毛仲。
王毛仲立即意會,“屬下即刻便讓人去打聽。”
李隆基卻搖頭,“不用了,他如今正在骊山打獵。”
武崇靖在骊山打獵沒什麼出奇,但太平公主今日忽然提起武崇靖和武靈兒這對兄妹就有些不尋常。
李隆基想了想,跟王毛仲說:“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我們也去骊山打獵。”
王毛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