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點心的季嫣明顯樂開了花,轉頭回到車上的時候,她甚至還膽大包天的朝着兄長吐了個鬼臉。
壽陽沒有看到季嫣的小動作,她倒是看見了季霍非蹙着眉頭的樣子。
長公主的尊駕在下,他竟然敢高坐在馬背上。
不顧規矩了之後,季大将軍真的很放肆啊。
這種念頭在壽陽的腦中一閃而過。
“長公主,天色已經很晚了。”
錦書在一旁提醒道,夜色寒涼,手爐已經沒了溫度,長公主真的不适合在外面呆這麼久。
被這麼一提醒,壽陽也反映了過來。
長公主府門前的燈已經點亮,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一個冷風吹過,一天的疲憊感在此時盡數體現。
壽陽攏了攏大氅,被下人簇擁着轉身回府。
季霍非雖然沒有下馬,但有的禮節他是一絲都不敢含糊的。
鎮遠大将軍府的馬車再長公主進府前是不能離開的。
雖然坐在馬上,季大将軍也要目送着長公主離開。
“長公主。”
壽陽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大門,她被一聲喚了回來。
有一股風吹過,壽陽不自覺打了個激靈,她有一瞬間恍然回到了茶館的時候。
錦書、錦竹退出去後,小小的茶屋内僅剩下了兩個人。
後來,季霍非從距離壽陽不遠處的位置緩緩挪到了對面。
壽陽淡淡掃了一眼,兩人一個側頭向外,一個垂眸斟茶,無言對坐了良久。
沒有想到常年征戰沙場的鎮遠大将軍竟然也會文人這些斟茶的手藝。
哪怕是在宮中受到過名家指導的壽陽,見他那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也頗為震撼。
反倒是當事人神色如常,似乎一點都不認為這是一件多麼與他身份不符的事情。
姹然一聲呼喚,讓壽陽再次對上了那張面孔。
馬背上的季霍非和茶桌前的季霍非幾乎是兩個人。
茶水汩汩流淌而下,蒸蒸熱氣後的面孔多少化了幾分柔情。
季霍非回京已經有了一段時期了,期中壽陽與他接觸的并不算少,即便如此她們見面時都是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
哪裡能夠見他軟了心神。
然而一登上馬,他像是披上一層外衣。瞬間化身為北疆戰功赫赫的戰神。
一時間,壽陽看過的那些捷報都有了畫面。
或許是天色暗了些,又或許是一人一馬身後的金黃色暖陽磨化了戰神身上的銳利。
眼前人嘴角挂起的淺淺笑意,讓壽陽将他與茶桌前的季霍非聯系到了一起。
夕陽西下,季大将軍高坐在馬背上,眼神直直的看着壽陽長公主。
這一刻,沒有什麼君臣之分,僅僅是季霍非和壽陽。
一對合作過幾次的兩個鄰居。
或許是季霍非眼眸中的神情過于認真,壽陽也從一開始的側頭變成慢慢轉過身來。
兩人一高一低,隔空對視着。
緊接着,壽陽聽見一聲,“多謝!”
聲音不高不低,恰恰好傳進了壽陽的耳中。
這一次,她仿佛一下子就理解了父皇當年指着奏折上的短短幾行文字,就對着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小少年大肆贊揚。
有這樣一位将領為天元而戰,何其不是一件幸事。
季霍非:“我過幾日就要去難地了,還望長公主多多保重。”
實際上,一連幾日朝廷的聖旨都沒有批下。
季霍非心中也有了幾分的成算,他深知自己是為何被召入京城。
自古功高蓋住者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季霍非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自進入元京城後,他沒有和任何一方的勢力有所牽扯,崇福寺事件是在他預料之外的。
可那日站在朝堂之上,周圍多的是比他更有權勢高官大臣。
但在聽到自己的同僚慘遭毒手時,他們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憐惜。
不過時早早的躲了起來,生怕這樣棘手的差事落在自己的頭上。
明明一個小小的官員都義憤填膺地說着此事的慘無人道之處,那些享受萬民食祿的高官大臣們隻覺得此事是個麻煩。
既然無人願意解決,那他作為天元的将軍豈有推脫之理。
他戍守邊疆不是為了皇帝、不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大臣,而是為了天元萬千的百姓。
若是因為君王的猜忌就置南地的百姓于不顧,那他還有什麼資格受人敬仰,又豈能配得上北疆百姓的“戰神”一稱。
原以為此事會不了了之。
還好,天元還有懂他之人…
壽陽在外邊待了許久,回屋時手指尖已經被凍紅了。
錦竹有些心疼的為主子搓搓手,心下不由得有些埋冤季大将軍,有什麼話非要在外邊說。
壽陽任由侍女們忙活,心緒飄的很遠。
倘若再往前幾年,恐怕季将軍也會是引得元京城中無數少女傾心的少年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