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時隔多年,張若瀾仍然記得他第一次見鐘秦淮的場景。
那是高中開學報道的第一天,他剛踏進校門,裡邊那麼多來來往往的學生和家長,但他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住了。
鐘秦淮膚色蒼白,似乎生前就比尋常人要白上一分,眸子又比尋常人黑。
瞳仁黑漆漆的。
黑與白兩種顔色極緻的對比,讓他有種純粹的、幹淨的,又凜冽的氣息。
像是夾雜着風雪,
從黑白漫畫中走出來的。
不光他自己,他看到很多學生也都在偷偷摸摸地,打量着鐘秦淮。
然而鐘秦淮誰也沒看,他散漫地倚在一株桃樹下,不知道在等誰。
嘴裡還叼着一根棒棒糖。
與他整個高冷的氣息很是違和。
直到校門口走進另一個少年。
他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裡終于泛起了一點暖意,唇角微彎,似是在笑:
“比你早到32分42秒,所以開學第一天,你就要輸給我了嗎?”
然後張若瀾就看到那個少年原本笑着的俊臉瞬間變了。
“比早到有什麼意義?有本事跟我比一比考進這所高中的成績排名!”
随後,兩人就并肩走去看公告欄的成績排行榜了。
張若瀾眼神一直跟随着他們,看着他們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但那兩人誰都沒把眼神分出一點看向他。
那一幕,張若瀾至今還記得。
“所以,不知道柳總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嗎?”
被張若瀾冷不丁這麼一問,柳相宜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
“都這麼久了,我怎麼記得?”
張若瀾笑了。
擡頭望了一眼校門口,忽然驚呼了一聲:“欸,那位學弟也來了。”
柳相宜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是夏青從車子裡出來了。
張若瀾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又道:“那位學弟,柳總還記得嗎?說起來跟柳總還有一面之緣呢。”
柳相宜:“?”
見柳相宜又是不記得的樣子,張若瀾啧啧了兩聲:
“柳總,敢情除了我男神,其他的人在你眼裡是不配被記住是吧?”
柳相宜輕咳一聲,示意他繼續,畢竟夏青現在是他合作對象了,他倆不會以前結下過什麼梁子吧?
張若瀾又繼續道:
“英仁高中部和初中部是連在一起的,高三時柳總不是學生會主席嗎?然後去校門口值日檢查儀容儀表……”
“然後那個小學弟我記得應該是初中部的,他掐着點進校門,跑得鞋子後跟都掉了,周圍學生都笑他,還是柳總帶他去超市買了雙新鞋。”
柳相宜:“……”
被張若瀾這麼一提醒,他記起來了一些,後來那個小學弟問他那雙鞋多少錢,說要把錢還給他。
柳相宜買的是店裡最貴的一雙,又見這位小學弟書包都洗得發白,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估摸着家境不好。
于是他随口開玩笑:
“這個鞋子654,你要是期末考試能考到這個分,這錢我就不讓你還了。”
他不缺錢,也沒指望那位小學弟真還錢,誰知期末考試後的某一天,他從食堂吃完飯出來,那個小學弟還真拿着成績單過來給他看了。
柳城初中總分700分。
這小孩居然考了682!
小學弟比他矮,仰着頭,眼神亮晶晶的,那雙冷淡的眸子裡透着點期待。
柳相宜便誇了他幾句,走在前面的鐘秦淮就轉過頭來了。一臉不悅,涼涼地開口道:
“柳相宜同學,你不跟上來,是不敢跟我比了嗎?”
他那時候正和鐘秦淮比中午吃完飯,誰最先做完一張數學試卷。于是也沒顧得上跟那小學弟多說,就匆匆忙忙地追上鐘秦淮的步伐一同回教室了。
回憶到這的時候,夏青也已經從校門口走進來了,走到柳相宜面前站定。
被張若瀾提醒想起了這點往事,柳相宜再次見到夏青便多了一分親切感。
慶典結束後,夏青說上次那頓飯沒吃成,又再請柳相宜吃了一次。
跟夏青吃完飯出來,街邊有一個推車的老伯伯在賣橘子,喇叭在喊着:
“霧山産的橘子!正宗的橘子!”
聽見霧山兩個字,柳相宜瞬間被吸引了,他走過去買一袋,夏青問:
“柳總喜歡吃這個?”
柳相宜輕咳一聲:
“有個……朋友喜歡。”
應該算是朋友了吧?畢竟鐘秦淮救過他好多次了,關系應該緩和了吧?
柳相宜拎着那袋橘子上山,知道圍牆大榕樹上很多烏鴉守着,他繞過圍牆和那群小烏鴉,從另一側爬進陽台。
窗簾沒拉。
柳相宜往裡瞧了瞧,主卧裡沒人。
柳相宜:“?”
就在柳相宜決定把橘子留在窗戶上轉身離開的時候,轟隆一聲,卧室裡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悶響。
柳相宜扭頭一看,是那口棺材!
剛才棺材蓋把棺材遮得嚴嚴實實的,如今棺材蓋突然被從裡邊推開。
推到一半。
緊接着,鐘秦淮從裡邊坐起身來。
主卧裡沒開燈,漆黑一片,因此,把鐘秦淮那張面孔襯托得更蒼白了。
很像躺棺材的死人突然詐屍。
柳相宜也不免被吓了一跳。
鐘秦淮手肘搭在棺材邊緣上,轉頭看到他,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
目光往下移,落在柳相宜手上的那袋橘子上,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
但嘴角卻下意識地彎起:
“柳總是特意來送給我的嗎?”
柳相宜笑了,把橘子擱在窗台上。
确定鐘秦淮沒事兒就準備走,臨走前想了想,又和之前一樣,開玩笑道:
“鐘總不要誤會,我絕不是戀愛腦,隻是基于鐘總昨晚把我從深潭裡救出來的感恩之心而已,絕不含半點其他感情,鐘總大可放心。”
柳相宜說完,本以為鐘秦淮會跟往常一樣回怼他,誰知他竟然沉默了。
那雙眼睛還幽幽地盯着他。
柳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