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三月三,祀鬼節,大兇。
柳相宜要結婚了。
和鬼。
冥婚當晚陰風陣陣,風聲呼嘯而來,仿佛上千隻慘死的冤魂,在寂靜的深夜裡發出凄厲的嗚咽。
“呼——呼——”
陰風一股接一股,不斷拍打在玻璃窗戶上,仿佛上千隻手在争先恐後地用力敲窗。
“砰砰砰!”
聲響越來越急,越來越大。
柳相宜左眼皮直跳。
這是跳财還是跳災來着?
沒等他琢磨清楚,“砰”地一聲,窗戶被吹開,一股陰風灌進來。
他被吹得眯了下眼睛,等他再次睜開時,便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靈堂高挂的“奠”字紋絲不動。
懸挂的挽聯也紋絲不動。
擺在地上的花圈也是如此。
但窗戶上貼着的那對“囍”字、從靈堂門口一路鋪設的紅地毯,全都被吹飛出了窗戶。
就連供桌上燃着的那對喜燭也“咻”地一下被吹滅了。
靈堂瞬間漆黑不見五指。
柳相宜:“……”
過分啊。
這風是長了眼睛嗎?把他準備冥婚的那些玩意兒全都吹跑了!
但沒事兒,反正就走個過場而已,沒有“囍”字這婚也能成。
柳相宜把窗戶重新關緊,又摸出打火機将供桌上的喜燭點上。
慘紅的燭光再次亮起,斜灑在供桌上擺着的遺像上。
照片上的青年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尾微挑,透着一股與莊嚴肅穆的遺照很是違和的散漫。
鐘秦淮已經死七天了。
今天是他的頭七。
到現在,柳相宜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太複雜了!
心裡跟被台風刮過一樣混亂。
但死對頭這種關系,默哀七天夠尊重了,再多就超過了。
柳相宜定了定神,視線從那張遺照緩緩下移,落在了擱在供桌上的那支手機上。
鐘秦淮死後的第二天,他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死者的手機裡就存了你一個人的号碼,你把它領回去吧。”
本來想把手機封存起來的,但當道士的二哥說,冥婚需要把他的某樣東西,和鐘秦淮的某件遺物一起燒了才能成。
并且,供桌下的火盆早已裝好炭火,在劈裡啪啦地燃着。
柳相宜用剪刀剪了一小撮頭發下來,裝在一個透明小袋子裡,放在那支手機旁。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他看了一眼那張遺照,唇角彎起:
“鐘總,活着的時候總跟我作對,死了幫我個小忙不過分吧?”
說到這,柳相宜頓了下,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問也白問,别人冥婚也不會問鬼願不願意,反正都是活人說了算,死了的就老實接受吧。”
話音剛落,柳相宜的手機就響了,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一看:
是個陌生号碼。
他沒多想就接了。
下一秒,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就從手機裡飄出來:
“柳總單方面決定跟我冥婚,是不是不太禮貌?”
柳相宜瞬間愣住。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這散漫的腔調是鐘秦淮沒錯了!
但那小子已經死了!
以現在的黑科技,想要裝神弄鬼太簡單了!ai合成一下就能騙到人,就是不知道這騙子從哪裡搞到的鐘秦淮語音。
柳相宜眸子微沉。
他生氣的時候也喜歡笑,隻是微笑裡帶着濃濃的嘲諷:
“不好意思,我這人從不信邪,所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是沒用的。”
那邊沉默片刻,随即笑答:
“既然柳總這麼迷信科學,那待會兒可要把手機拿穩了。”
柳相宜:“?”
下一秒,細微的聲音陡然在靈堂裡響起,像薯片包裝袋裡藏進了一隻老鼠,現在那隻老鼠想要鑽出來,便一點點啃食包裝袋的聲音。
“嘶嘶嘶——”
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聽得柳相宜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他迅速環視一圈。
靈堂沒開燈,隻亮着兩根喜燭,除了供桌這一小片區域有點光亮外,其他區域一片黑暗。
“嘶嘶”聲還在繼續。
這聲音哪來的?
柳相宜在靈堂裡到處搜尋。
突然他腳步一頓。
這玩意兒……好像就在他身邊。
甚至,就是他手裡緊握着的那支手機裡發出來的!
意識到這點,他後背發涼,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低頭一看:
手機屏幕正在被一點點撕開。
像是有什麼要從裡邊鑽出來。
柳相宜:“!”
得立刻把手機扔了!
他剛一擡手,便聽見“咔嚓”一聲,是手機屏幕裂開的聲音。
下一秒,手腕就被突然攥住!
柳相宜整個身體瞬間僵住。
好涼……
像被一條蛇纏上了手腕,還是從沼澤地裡爬出來的那種,帶着濕漉漉的涼意,那種冰涼黏濕的詭異感太怪了!
柳相宜不敢動。
完全不敢動。
直到數秒後,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低下頭一看,愕然發現:
攥住自己的竟是一隻手。
纖長蒼白,甚至能隐約看到手背上微透出來的幽青色血管。
漂亮得像骨瓷藝術品!
但這隻漂亮的手,是從手機裡鑽出來的,這就很驚悚了!
更驚悚的是,這雙手他曾經暗戳戳地欣賞過不止一次。
沒人比他更熟悉了。
這是鐘秦淮的手。
柳相宜的手微微發抖。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恐懼,攥住他的那隻手陡然化成一縷黑霧。
鑽回手機裡。
緊接着,手機裡飄出輕笑聲:
“柳總要是還不信,需要我再表演一個更不科學的給你看看嗎?”
柳相宜破防:“你不是死了嗎?”
墳是他埋的!
葬禮是他搞的!
連遺照都有了!
死得夠夠的。
“所以柳總怕了嗎?”
手機裡飄出一道戲谑的聲音:
“那在膽量這件事上,柳總是準備輸給我了是吧?”
柳相宜:“?”
不可置信!
已經卷到這種程度了嗎?
死了都還要跟他繼續比?
手機裡還在悠悠道:
“啊,我忘記了,上次在斷崖上飙車我就赢了,所以在膽量這方面,柳總已經輸了。”
你是赢了。
但你也死了。
提起那場較量,柳相宜至今還心有餘悸。
這小子太瘋了!
柳相宜感覺自己也快要瘋了!
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
好疼。
不是幻覺?
完了。
他24年堅信的唯物主義,也被那股陰風刮得搖搖欲墜了。
柳相宜閉了閉眼,将各種複雜的心緒強行壓下去。
鬼又怎樣?
無論如何他今晚也要冥婚!
柳相宜再次睜開眼,腦子裡已經冷靜下來了。
他沒再廢話,把自己那隻手機扔到一旁,迅速拿起鐘秦淮的那支手機和他那縷頭發扔進了火盆裡!
手機墜落進火盆。
眼看就要被燃着的火苗燒到時,那隻手機突然停止了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