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臨最近和陸司寒提了一件大事,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和陸司寒交待自己人生決策的必要,可畢竟他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他想找陸司寒商量一下。
一開始季青臨還有些扭扭捏捏,因為他記得當時自己和陸照野說,想要出去工作時,陸照野不支持的态度讓他非常受傷。
好像自己被當成了一種隻能在家裡飼養的寵物。
甚至聽完陸照野那些話後,季青臨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陸照野說的那樣沒能力。
記憶會美化很多事情,尤其是在相對失去某人後,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季青臨來醫院看陸照野,并陪在他床邊說話時,忽然想到了這件事情。
陸照野被他們照顧得很好,除了皮膚因為長久躺在病床上有些過于蒼白外,陸照野依舊像從前一樣英俊。
他像是隻是在睡覺,這雙漂亮的眼睛随時會睜開。
季青臨心裡有些不好受,或許是因為陸照野的病情,也或許是他發現,原來他和陸照野的過去,也并不總是快樂着的。
今天回家後,季青臨連晚飯都沒吃,就回到了房間,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他除了這張臉長得好看之外還剩下什麼呢?本以為會永遠愛他的父母,居然并不是親生的,季家也回不去了。
而他從小被嬌養着長大,什麼技能都沒有學會,如果真去找工作,他能做些什麼?
别說體力活了,就連腦力活他也不行。
之前陸照野在的時候,他還有男朋友可以依賴,可是現在,陸司寒那麼陰晴不定的人,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把他趕出家裡了。
他必須需要一份工作,不至于到時候太過于狼狽。
季青臨悶在被子裡,有些悶悶不樂,直到他的被子被陸司寒悄悄掀開一角。
陸司寒走路簡直沒聲音,季青臨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自己的房間的。
外面或許下雨了,陸司寒身上還帶着水汽,穿着一身高定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即使在上了一天的班後,陸司寒身上也絲毫不見疲倦。
他是天生的高精力者,簡直是為工作而生的。
季青臨的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面陸司寒總是惹他生氣,他讨厭陸司寒總是管他那麼嚴,簡直是個可惡的控制狂。
可另一方面,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季青臨又忍不住依賴陸司寒,這已經成為季青臨的一個下意識的習慣,或許連季青臨自己都沒有發覺。
“怎麼了?連飯都沒吃,今天阿姨做的菜不合你胃口?”陸司寒放低了聲音問他,他的嗓音本就低沉,又刻意放低,簡直像某種樂器在季青臨耳邊彈奏。
季青臨将被子徹底掀開,密而黑的睫毛不斷地眨着,簡直像一把小扇子,要勾到人心裡去,尤其是他還穿着睡衣,露出一段修長而又白皙的脖頸。
陸司寒呼吸一緊,下意識地站遠了一些,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幾乎是強迫性地将自己的眼神放到房間的其他物品上。
這讓季青臨有些不滿意了,“我跟你說話呢,你為什麼不看我?”
“你說吧,我在聽。”可陸司寒的眼神依舊不敢看季青臨。
看到陸司寒這副模樣,季青臨還以為自己有這麼讓陸司寒讨厭,忽然有些自暴自棄。
這個控制狂,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出去工作的,并且陸司寒也絕對不會相信自己能把工作做好。
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會怎麼樣,他那麼輕視自己,絕對會得到陸司寒狠狠的嘲笑。
季青臨都能想到陸司寒那個笑容是怎麼樣的了,帶着濃濃的不屑和嘲諷,像是自己說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然而季青臨此刻煩躁地有些不管不顧了,再不說出口,他今晚絕對睡不着覺。
季青臨簡直像是赴死一般開口,“陸司寒,我想去工作。”
房間裡有一瞬間的沉默,而陸司寒的臉上有些訝異,像是沒想到季青臨會說出這樣的話。
就當季青臨以為陸司寒要拒絕自己,并對自己冷嘲熱諷一番後,陸司寒忽然點頭了。
“可以,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話。”季青臨聽到陸司寒這麼說道。
這下全部的難以置信和驚訝,都轉移到季青臨臉上了,他幾乎是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了,“陸司寒,你不是開玩笑,你真的同意,我去工作?”
陸司寒的語氣依舊很低,然而此刻季青臨感受到的卻不是冰冷,而是安穩。
“當然,工作除了是人維持生計的一種手段,也是實現個人價值的一種途徑,我沒有理由阻攔你。”陸司寒說道。
季青臨有些興奮,本以為陸司寒絕對會拒絕他的,他甚至想好了一百種反駁陸司寒的理由,然而全都沒用上。
“如果我出去工作了的話,我就沒辦法乖乖在家等你回來,如果公司加班的話,可能會比你回家還晚。”季青臨靠近陸司寒,試探着問他。
随着季青臨的靠近,陸司寒隻覺得周邊的空氣都稀薄了一般,讓他渾身呼吸困難。
當然不可以,他每天最放松的時刻,就是下班回到家看到季青臨窩在他的沙發上,蓋着一個毯子看八點檔電視劇。
“還有,我會認識更多的同事朋友,下了班後可能會去和他們聚會,這樣也可以嗎?”季青臨的語氣有些興奮。
陸司寒極力克制着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讓它顯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當然不行,一想到會有更多的人觊觎季青臨,陸司寒簡直煩躁得想殺人。
陸司寒有無數個理由阻止季青臨去上班,甚至他可以忽視季青臨的意願,用強硬的态度讓季青臨一直待在家裡。
陸司寒可以确定,最後妥協的人,一定是季青臨。
但是……
陸司寒看着季青臨說到要出門工作時,臉上期待的神情,以及那雙亮得攝人魂魄的眼睛,他怎麼忍心拒絕他?
陸司寒永遠無法拒絕季青臨,不管他向自己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什麼工作的意義,這樣冠冕堂皇的話隻是胡扯,而讓陸司寒同意的唯一原因,隻是因為……季青臨想要,所以陸司寒不會拒絕。
見陸司寒居然真的同意了,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季青臨甚至沒費絲毫力氣,之前準備的說服理由半點都沒用上。
季青臨甚至立馬從床上爬起來,打算下樓吃晚飯。
一想到從此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薪水,交到更多的好朋友,實現自己的個人價值,季青臨就興奮地不行,甚至連阿姨做的菜已經變冷了,他也毫不在意,拿起筷子就打算吃。
然而陸司寒卻看不下去,将阿姨做的東西全都倒了。
“陸司寒,你幹什麼呀,我還沒吃呢?”季青臨有些急了,之前還不覺得餓的肚子,此刻像是完全蘇醒過來,饑腸辘辘。
陸司寒撸起襯衫的袖口,“我給你重新做一份,你腸胃那麼薄弱,吃冷的東西會難受。聽話,等我一下,我保證會做得很快。”
季青臨一下被唬住了,不是因為陸司寒的話,而是因為……反差。
此刻陸司寒背對着季青臨,在廚房做菜,肩寬腿長,白襯衫将陸司寒的肩胛骨襯得更加明顯,腰部瘦,但很結實,摟上去或許能摸到陸司寒的腹肌。
這樣的人,本應該在名利場上舉着紅酒杯,眼神冷冽地和人談幾千萬上下的生意,然而此刻……
他卻在廚房,為自己做飯。
季青臨心裡升起一股奇藝的滿足感,從前他從沒仔細觀察過陸司寒,隻知道他長得不錯,但氣質很冷。
甚至因為陸司寒和陸照野長得很像,在陸照野出事後,季青臨有時候看着陸司寒的五官,也隻是想到陸照野。
然而季青臨發現,在這一刻,他忽然具體看到了陸司寒的模樣。
不再是陸照野的代餐,而是陸司寒這個人。
這很不可思議,也同樣新鮮。
陸司寒做的菜十分符合季青臨的胃口,簡直像是為他量身定制的,每一次都讓他大快朵頤。
季青臨殊不知,一開始陸司寒做菜拿不準季青臨的口味,便每餐都在觀察他,凡是季青臨多夾了幾次的菜,陸司寒便牢牢地記在心裡。
凡是季青臨避開,或者隻夾了一次的食材,陸司寒便再也不會購買。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為季青臨做飯,觀察季青臨吃飯,陸司寒逐漸擁有了一本獨家的季青臨口味手冊,從此陸司寒變成了季青臨最挑不出錯的飼主。
季青臨飽餐一頓,本以為自己解決了一樁心事,今晚會很容易入睡,然而沒預料到的是,直到半夜,季青臨還在翻來覆去。
他久違地失眠了。
季青臨像個喪屍一樣,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他甚至沒有思考,而是像夢遊一樣下意識地走到了陸司寒的房間。
倆個人都沒有鎖門的習慣,所以季青臨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陸司寒的房門。
房間内隻留着一盞小夜燈,季青臨依稀看到床上有一長條直闆。
真是無趣,連睡覺也這麼直挺挺的,季青臨簡直懷疑,以這個姿勢睡覺,陸司寒起床後,被子可能不會起任何一絲褶皺,甚至連疊都不用疊。
季青臨自己睡不着,便也不想讓陸司寒睡覺。
他惡作劇般地悄悄走到陸司寒的床邊,想要吓醒他,然而因為下床的時候太過心不在焉,季青臨的拖鞋穿反了,一個不小心,季青臨徑直被絆倒,直挺挺地摔在了陸司寒身上。
完了,這是季青臨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陸司寒一定會殺了他。
陸司寒果然被季青臨的大動作驚醒,季青臨眼睜睜地看着陸司寒睜開眼睛,然而他自己卻因為疼痛根本沒辦法從陸司寒身上爬起。
這下要被陸司寒訓斥兩小時了。
然而陸司寒很輕的語氣,擦過季青臨的耳邊,因為倆個人靠得太近,陸司寒幾乎是在季青臨耳邊說話。
“疼不疼,摔到哪了?”
季青臨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疼倒是不疼,就是我可能一下起不來了,陸司寒你推我一下。”
畢竟倆個人這樣緊緊挨着的姿勢實在太過難受,然而季青臨自己沒有力氣了,幾乎找不到着力點,隻能讓陸司寒推他起來。
然而等了半天,陸司寒都沒有任何動作,他隻是任由季青臨躺在他身上。
盡管隔了一層被子,季青臨卻能感覺到對方越來越灼熱的呼吸,噴到自己臉上,簡直會燙人。
陸司寒已經無法保持冷靜了,一覺醒來,看到季青臨躺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讓他全身的毛細血管都在叫嚣,渾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動着,心髒跳得過快,讓陸司寒懷疑自己會不會猝死。
如果這是他做的一個夢的話,陸司寒希望這個夢能夠再久一點。
他在夢裡也不斷渴求的人,此刻就躺在他的床上,他們的距離近得連呼吸都能交纏在一塊。
配合着對方的頻率呼吸,那樣的感覺,暧昧得像在接吻。
陸司寒已經絲毫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他感覺身體有什麼地方變得越來越僵硬,季青臨那雙漂亮的眼眸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變得更勾人了。
難受,但陸司寒依舊不想推開季青臨。
不僅不想推開,陸司寒甚至還有種沖動,想要伸開手,抱抱季青臨,或者……将他揉進自己的懷裡。
可以嗎?起碼就這一晚,讓季青臨成為他的。
然而門外突然而起的暴雨聲打破了這份旖旎,季青臨終于恢複了力氣,從陸司寒身上爬起,不小心碰到什麼地方,季青臨感覺陸司寒整個人呼吸加速。
不過季青臨沒有注意這些,畢竟他是因為懷着心事而失眠的。
他也不管陸司寒被他吵醒過,有多麼煩躁,也不管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多麼無理取鬧,這個屋子裡,隻有他們倆個人,他不找陸司寒說心事,還能找誰?
“陸司寒,我睡不着。”
陸司寒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驚人的控制力,将某些念頭和反應壓下去。
“顯而易見,如果你睡得着的話,此刻不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說說吧,怎麼了?綿綿。”
陸司寒的語氣在這一刻,可以稱得上纏綿,尤其是他叫綿綿二字的時候,像是在和情人說話,語氣柔得不行。
如果這一刻夜色不是那麼昏暗的話,如果這一刻有月光打在陸司寒臉上的話,季青臨或許可以發覺,他的表情可以稱得上寵溺和溫情。
可季青臨遲鈍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并沒有發覺。
季青臨放低了語氣,有些難受,“陸司寒,我忽然又不想去上班了。”
陸司寒驚訝于他的反複,然而他沒有直接打斷季青臨,而是耐心地聽季青臨說下文。
“我從來沒有工作過,我也沒有什麼能力,我根本做不好,到時候我就會挨老闆的罵,被同事排擠,說不定還會被扣錢。”
季青臨越想越難受,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了一句,“我什麼都做不好的。”
陸司寒也從床上坐起身,陪季青臨坐在床邊。
此刻的季青臨,不再是白天那個鬥志昂揚的孔雀,而像是一隻淋得濕漉漉的小狗。
很可憐,但分外招人疼。
“沒有誰天生就會工作,大家都是從不會到會的。”
陸司寒的神情溫柔,語氣更是分外認真,季青臨此刻才遲來地感受到陸司寒比他年長這件事。
他很有耐心,并且他意外地很包容,像水一樣包裹着自己,讓自己這棵被風雨吹得飄搖的小草感到安心。
“綿綿,你不要看輕自己。在我心裡,沒有人比你更好了。你有太多的優點……”
講到這,季青臨忽然打斷他,有些不相信。
或許是今晚氣氛很好,放在平日,季青臨是絕對聽不到陸司寒這麼誇他的,所以他忍不住想聽更多。
“比如呢?我有哪些優點?”季青臨故意刁難陸司寒,他懷疑陸司寒一個優點都講不出。
殊不知,這個問題對于陸司寒來說,根本不是刁難,倒像是一個陳列珍寶的人,終于有了如數家珍的機會。
“漂亮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但不能不提,因為……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陸司寒的嘴唇忽然靠近季青臨的耳朵,于是這句話被季青臨盡數吸收。
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
是嗎?季青臨忽然有些臉紅,盡管很多人誇過他漂亮,他簡直是聽着這樣的稱贊長大的,然而此刻,季青臨卻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同。
具體是哪裡不同,季青臨卻說不上來,隻知道,從陸司寒嘴裡說出這句話,讓他分外在意。
“還有呢?總不能隻有娘胎裡帶出來的這一個優點吧?”季青臨還有些不滿足,他想聽陸司寒多誇誇他。
“還有你很善良,會撿流浪的小狗回家,也會不怕困難地為幫朋友的忙。”
他說的是自己假扮女生,幫祁渺相親的事。
陸司寒的語氣很坦誠,絲毫不帶戲谑,季青臨卻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還有……吃飯的模樣很可愛,喜歡聽的音樂很有品味,彈鋼琴的時候,手指長到不費力氣按鍵……”
他說的都是什麼啊,都是一些小事情,可陸司寒說得那麼認真,倒是季青臨有些聽不下去了。
“打住,别說了。”季青臨打斷陸司寒。
于是,陸司寒竟也乖乖地停下了,“好。”
季青臨簡直有些懷疑,陸司寒今晚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他竟然這麼認可自己,自己在他心中居然有那麼多的優點嗎?
這太不可思議了。
季青臨想确認一下,他靠近陸司寒,用鼻子輕嗅他的呼吸,“陸司寒,你現在是清醒的吧?你今晚應該沒有喝酒吧?是不是喝醉了你?”
陸司寒伸出手,握住季青臨到處亂動的手,聲音無奈又寵溺,“綿綿,我很清醒。”
越挨越近,倆個人的呼吸都有點亂了。
“所以,綿綿,你想做什麼事情,大膽去做吧,你一定能夠做得好的。不管是工作,還是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别怕。”陸司寒的語氣溫柔到有些粘膩。
“不管發生任何事情,有我在你背後托底。”
控制狂陸司寒,自大狂陸司寒,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對季青臨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在支持自己,意識到這一點的季青臨,心裡的某一塊不由塌陷下去。
連陸照野都沒有支持他的事情,陸司寒居然會選擇支持他。
這不可思議,卻也分外讓季青臨受用。
季青臨像是瞬間得到了勇氣,信誓旦旦地朝陸司寒做出保證,“陸司寒,我發了薪水,我會給你買禮物的。”
陸司寒挑了挑眉,似乎也很受用,“是嗎?那我會很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