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從剛才在醫院裡,同僚和護士們對他的态度就可知。
男孩撲哧一笑:“好啦,知道您氣我上次把你當騙子。那我可以叫你風哥嗎?正式自我介紹下,我的真名楚非昀,和’绯雲’同音,但非是非常的非,昀是日字加均勻的勻字。”
天真的神态,讓人怎麼舍得責怪,秦風默念着他早就暗暗打探到的這個名字。
其實他知道男孩的很多資料,男孩發在叭站上的視頻,他也反反複複觀看。
隻是很難把病曆裡的命薄如紙的男孩,與網上才華橫溢的天才畫師聯系在一起:一個遭受風雨摧殘的薄弱生命,竟在淤泥裡破土而出,開出大朵的花。
但這一切都不及眼前真實而鮮活的他那麼美妙。
下車時,秦風把輪椅推到駕駛座旁。
男孩熄了火,正要再次費勁兒巴拉地往外爬時,某高挑男人的半個身子突然鑽了車裡,右手輕巧地托住他的背,左臂迅速伸向他的膝蓋窩後。
看着精瘦的男人,隻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抱了起來。
男孩單薄的身體微微蜷在秦風懷裡,一雙亮亮的雙眼,帶着濕漉漉的不解。
秦風又悄悄地在懷裡攏了一小下,怕舉止太過,隻好半帶着不舍地把他放回輪椅中。
又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做?”
坐在輪椅上,楚非昀抻了抻腰,露出些許疲态:“怎麼會,你可幫了大忙。其實我最讨厭費勁巴拉的。”
秦風推着他往裡走去,兩人挑了個角落的卡座并排坐着,還專門為他要來幾個靠枕,讓腰部無力支撐的他能坐穩些,但男孩仍偶爾不自覺地皺眉。
秦風輕輕地給他按揉着後腰,剛才男孩無意抱怨一句“腰疼”,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甚至想把這男孩攏在懷裡。
又幾經克制才沒在公衆場合有這樣的非分之舉。
隔着冬日的半厚衣料,也能感受到男孩單薄的身體瘦骨嶙峋。
剛才抱起他時,就覺得輕得不像話。雙腿的骨骼直接硌在自己臂彎裡,生澀得很。
肌肉僵硬且流失嚴重,專業人氏忍不住暗下判斷。
作為醫生,他氣這男孩沒有好好複健;作為他本人,他隻覺得心疼無比。
也不知道這個病弱的軀體是如何支撐這男孩敢于自己獨自生活。
秦風微微側目,其實剛扶着他轉移到卡座時,才發現男孩其實身高不矮。
是近一米九的自己,剛好親吻到眼睛的高度。
但坐着時幼态十足,應是身長較短,身高都長到一雙長腿上了。
可以想象以前這男孩跑跳時,有多鮮衣怒馬。
秦風忍不住又揉揉男孩微卷的頭發,剛才拂開男孩耳旁的碎發,左耳上的小痣露出來,讓男人猛地一個心跳,又用強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别碰。
專注于在手機上點餐的楚非昀毫不知情,擡頭看向秦風,撲哧一笑。
男孩自胸部以下沒有感覺,除了肌肉酸疼與神經異常引起的灼燒與電擊感。感到腰部肌肉酸疼略略緩解,才後知後覺發現,原來這位醫生一直在給自己按摩。
不由得雙手撐着桌子向秦風靠過去一點,讓人家不必一直舉着上臂。
看見男孩的眉眼彎了起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再次發問:“你喜歡我這樣做?”
男孩抿嘴偷笑:“我是想起以前小學,常要寫作文’我的理想’,一般不是都寫長大後想做什麼什麼職業啊工作之類嘛。
但我同桌卻寫道,她的理想是’當醫生的老婆’,被老師當成了反面教材,說她不能光想着享受便利。
但現在突然覺得她挺有遠見的呢!你看啊,生病時有老公可以給看病,要是老公不會治的還能帶她馬上找到别的醫生,然後當醫生的還很懂怎麼照顧她,這樣想想果然很幸福。”
“那你的理想,該不會也是當醫生的家人?”
“主要是她把我帶歪了!本來我想寫’當個超級英雄’的,但和她一說小話,我就改寫成’我要當廚師的家人’。結果——老師批評完她就開始批評我。”男孩一臉憤憤。
廚師……嗎?秦風暗想,現在努力學做飯,應該不遲。
說着,菜上齊了。秦風看着這滿桌食物,又看了看舉起筷子正準備大快朵頤的男孩,疑惑道:“你點的?”
醫學常識裡,截癱患者由于基礎代謝偏低,通常食欲不振。但眼前的男孩似乎是個例外,胃口超級好。
楚非昀努力地把已送進嘴裡的食物嚼完、咽下去,又一邊叉起另一塊肉肉:
“對啊,我快餓死了,昨晚卡了魚骨頭便吃不下什麼東西,今早也隻是喝了粥。要不是風哥你幫了大忙,估計我就成為今年第一個被餓死的現代城市人,說不定還得上新聞呢。哎這頓我請客,不夠再加,你可别給我省錢。”
秦風一邊忍着笑,一邊輕巧地為他把盤子裡的牛扒切得小塊一點,别噎着。
就連這也被男孩大大贊揚了一番:“看這齊整的紋路!你們拿手術刀的,連切個牛排都得這麼正規嗎?太厲害了。”
“下次讓你見識我切文思豆腐。”
秦風輕笑。
幼時被逼迫着、後來是習慣成自然的練習,到現在的職業技能而成為義務——少年時代一切的靜默、隐忍和磨練,在向楚非昀開屏、看見男孩眼裡露出驚豔時,獲得了最高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