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搞定,他背上一捆柴,在牛背上放兩捆柴,剛要帶牛回家,就是一陣地動山搖、大風呼嘯、飛沙走石。
牛郎入關在草堂讀過書,曉得關内修士會在災禍到來時,出城救人。
他安撫住老牛,踩着搖晃的地面,頂着大風,尋了一顆粗壯的桃樹,把柴卸下來,一人一牛趴在背風的一面,身上搭着的大捆柴火幫他們擋住了大部分碎石和沙土。
其實地動山搖并沒多久,他趴在老牛旁邊,默默數數,數到500的時候,就覺得一道白光劃過上空。數到1000的時候,地動停了一會兒,風呼呼刮。數到1800的時候,地動徹底停了下來。
牛郎從柴堆裡鑽了出來,自己沒事,牛沒事,柴也都在,捆的好好的,這活計沒白幹,估算這場災難大約持續了一刻鐘。
他愕然發現,自己和老牛身上都鋪滿了桃花,桃樹之上隻剩下葉子了。看向四周,雖然沒等來修士帶自己回村,但運氣不差,沒掉進地裂裡。
他親眼看着地裂合攏,又見到劍光拖着人從附近的裂口上來,便知道是城裡的修士在救人。
被救上來的正是董家村的叔伯,躺在地上哎呦,牛郎趕緊過去,看了看是傷到了腿。
安慰了叔伯幾句,他看了看周圍的桃樹,預備砍下兩顆樹枝,給傷腿固定上。
“牛郎,牛郎,你沒事吧。”織女這時從天上飛來,落下後,急切的問道。她尋了許久,都沒找到牛郎,急的把自己衣袖都揉搓皺巴了。
牛郎望着織女緊張的樣子,低下頭,下意識就想要跑。
老牛哞哞叫了兩聲,示意牛郎别忘了我啊。
織女一把抓過牛郎,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太好了,你沒事。”
牛郎曆經天災都能面不改色,被織女抓住,動彈不得,反而通身赤紅,頗覺無地自容。
“是伯伯有事,不是我。”牛郎低聲說道。
織女這才看見地上還躺着一個人,她揮了揮手,招來一股靈氣融入傷腿,“好了,我把他骨頭接上了,回去躺兩天就差不多了。”
牛郎一愣,“這是仙法?可以救人?”城中修士的法術,沒有這麼厲害的。自古術業有專攻,不是任何神仙都擁有治病救人的能力。
織女點點頭,“對,這是我的能力。”星漢之精孕育而生的八公主,擁有修補織造一切的能力,自然也包含□□。
绛女随後趕來,撇了牛郎一眼,“好了,他沒事,可以走了吧。”說完,便化作一道流火強行帶走了織女。
牛郎看着兩位仙女消失不見,默默砍斷桃樹枝子,做了一個簡易的筏子,把伯伯抱上去。
伯伯見牛郎平靜如水,不像為情所困,想了想,他還是對牛郎說道,“孩子,仙女不是凡人可以觊觎的。”他不知道城中草堂楊家一家人的故事,以一種莊稼人樸素的思維忖度,咱們連城裡大戶的姑娘都攀不上,還是不要妄想仙女來的好。
牛郎點點頭,默默背上柴火,又給牛也背上,這才讓牛拖着筏子,往村裡走。
他爹癱着,身上時常冰冷,便要點上火盆,家裡需要很多柴火。
若是仙女願意幫他,也許可以治好他爹。但是家中貧窮,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仙女大恩的。
牛郎沒有開口求殷夫人和神女,多半也是這個緣故。
他不能平白受人恩惠,若是換不清,他會不得安甯。
伯伯躺在筏子上絮叨,“回家以後,得讓你伯母割上幾刀肉,再做些點心,給仙女送去,咱們受了恩惠,不能忘恩負義。哎,仙女走的急,我都沒來的急當面道謝啊。”他是被吓傻了,這剛緩過來。
精衛村
大家都很好,房子沒倒下,孩子沒丢,老人也都好好的,隻是幾個平日遊手好閑的懶漢,偏偏在桃樹林子裡乘涼,掉進了地裂,受了傷,然後就是老祭司與村老抱頭痛哭。
老祭司本來支撐羅網就透支了體力,被村老抱着一頓捶,都快上不來氣了。
村老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周圍一群人圍着,誰也不敢勸。
還有幾個姑婆在外圍說着,那幾個懶漢傷的好,傷了腿腳就不能出去賭了,不然妻子累死累活賺的錢都供養不起他們去幾次賭場。精衛村就這麼幾個壞種,他們出不來村裡就清靜了。
又有幾個姑婆說,砸死才好呢,不事生産的玩意兒,活的長了,以後也是兒女的負擔。
以前,村裡的姑婆是說不出這樣的話的。
靜娘失血有些多,回來的時候腳步虛浮,“這哭什麼呢?”她看向自己大哥。
風平見她如此,連忙扶住她,唉聲歎氣:“那邊祖墳塌了,爺爺、太爺爺的、太爺爺的爹的,太爺爺的爺爺的,總之,他們的墳茔都陷入地裂裡了。”
造孽啊,真是。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事發生,村外所有墳地都塌了一半。風平懷疑自己村裡的男性,是不是比女□□薄啊,這以後還是夫妻合葬吧,不然萬一再塌了咋辦。
“靜娘别問了,都是天災,沒辦法,裂口已經平了,找都沒法找,以後上墳啊就給你奶奶、太奶奶上墳就行了。”靜娘的母親走了出來,混亂看了看女兒,沒有見到外傷,以為靜娘是累了,便扶着她坐下,捂着嘴小聲跟女兒說,“對了,也不是所有祖先的墳都塌了,也留了幾座無事,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福源深厚之故。”
精衛村男性地位高,所以夫妻是分開葬的,男在上女在下。
啊?這意思是精衛村大部分過世男性的墳都沒了?
靜娘耐心聽母親說那保留住墳茔的祖先名字,心中有了計較。這幾位都是出名的性子左,比如帶着族人去鄰村打架,就為了給女兒撐腰的。
他們生前,應該都沒有和妖靈有過交集。
難不成是報應?靜娘捂住嘴,不能笑。
精衛村的祭祀與村老背棄了九尾狐的信仰,抛棄了大巫的傳承,蒙蔽妖靈幫他們壓制女子,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可惜,他們不知道,妖靈的饋贈早就标好了價碼。生前享受,死後受罪。
靜娘接了大巫傳承之後才知道,身為塗山氏後裔,生死都離不開族群先祖信奉的神明。也就是說,桃花水下的青丘墟,是所有塗山氏之人的歸宿。
可笑的是,因為精衛村有規定,男性上族譜,而女性不上,妖靈也被洗腦之後,隻認男性後裔不認女性,所以女性死後都被妖靈拒絕引入青丘墟了,隻能去地府等投胎。
而他們這些人啊,沒有輪回。她望向桃花水,心中歎息。不知在那種環境裡,他們的靈魂還保得住不。
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了,會覺得人生都沒了意思。靜娘覺得如果把這件事告知曾經還有記憶的老祭司和自己爹,一定會把他們氣吐血。
祭祀與村老根本不知道真相,以為蒙蔽了妖靈就萬事大吉,以為權力才是一切,就執着于内鬥,以為壓服了女子,就能掌控自由。
封印之中的九尾狐堕落後,會從鎮壓之力轉為妖力,這也是曾經布下封印的大巫先祖料到的,塗山氏的血脈可以壓制九尾狐,妖靈便是大巫留下的後手。
而後,在萬萬年中,沒有香火,沒有功德,為了與不斷增強的妖力對抗,九尾狐的妖靈隻能不斷抽取族人血脈進行填補,才會讓塗山氏稀裡糊塗的從橫跨三個大洲的強勢部落,淪落到今日精衛村小貓兩三隻的地步。
水下封印中,因為曆代村老與祭司根本就不開大巫祭,得不到香火與功德的補充,與後輩失去聯系的大巫們是最早死去的,她們的真靈也被困在其中,直到陰差陽錯等來了靜娘,才知曉原來不是族群湮滅,是愚蠢的權争。
九尾狐都已經在妖氣、冤孽、煞氣等的侵蝕中堕落,妖靈以為它的主人還能轉生,甚至不惜算計仙女,實則不過是妄念。堕落成妖的神明,是救不回來的。
所以,那一代代的祭祀與村老,自以為得計,實則他們的靈魂都被妖靈引入青丘墟,成為維持和加固封印的特殊材料。
遠古的先祖是無比英勇與果決的,當年的大巫與村老發下了誓言,他們将後世子孫的靈魂都搭了上去,曆代的祭祀與村老都将是最先獻祭的犧牲,他們發誓青丘族群要永生永世鎮守桃花水。
靜娘佩服他們。
但,靜娘不想死了也不得安甯。
這話聽着虧心,說着是不講大局。但塗山氏已經沒了那份能力,就該把擔子交出去了。強行忍着扛着,自以為是個英雄,實則是傻,害人害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