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天之後，破曉晨曦如同薄紗，輕柔地灑在董家村。

遠處山巒在微光中若隐若現，村裡的房屋錯落有緻，煙囪中袅袅升起幾縷炊煙，雞鳴聲此起彼伏，打破了清晨的甯靜。

牛郎如往常一樣，早早起身，熟練地挑起水桶，邁着穩健步伐向桃花水畔走去。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雖打着補丁，卻幹淨整潔。一路上，他呼吸着清新空氣，聽着鳥兒歡快鳴啼，與早起的村民拱手為禮，點頭微笑，溫文又親切。

路過廣場時，牛郎下意識往那個熟悉的位置看去，今日空無一人。

他愣了愣，似失望，又似松了一口氣，快步走過。

織女從空中現身，看着牛郎的背影，咬唇跺腳，跟了上去。

在她眼中，牛郎就像一隻美麗又獨特的生靈，恰似那林間優雅的梅花鹿，渾身散發着純真質樸的氣息。又似草原上俊逸的白馬，一舉一動都透着潇灑與力量。她覺得牛郎可憐可愛，可牛郎卻總是對她避之不及，不像村裡其它男孩兒，尋到機會總要往她這裡來說話。

聽村老建議，今日閉課，好教姑婆們吸收所得，以免新學太多，接受不了。

所以，織女也能休息一日，剛好近距離觀察這與衆不同的牛郎。

桃花水畔，桃花灼灼，如雲似霞。粉色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不時飄落，灑在水面上，随着潺潺流水悠悠遠去。

牛郎來到熟悉的位置，挽起褲腳，脫鞋下水，将水桶放入水中，動作利落熟練。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他俊朗的面龐，泛着光暈一般，眉眼間滿是認真專注。

此時，織女隐匿在不遠處，身着一襲輕盈彩衣，衣角随風飄動，在繁茂枝葉間若隐若現，仿佛一支清新靓麗的桃花。

她看着牛郎，心中滿是疑惑與好奇，還有一股子不服輸的酸勁兒。

為何牛郎明明想要親近自己，卻總是躲開。

她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響，小心翼翼地靠近，眼睛緊緊盯着牛郎的一舉一動。

牛郎把水桶浸入水中，用力地前後刷洗。雙手握着刷子，一下一下，發出有節奏的“刷刷”聲，桶壁随着他的動作被洗刷幹淨，清澈的河水泛起漣漪。

織女見此，微微一笑。

一群魚兒歡暢地遊來，穿梭在牛郎的腳邊。

其中一條調皮的魚兒猛地躍出水面，又迅速落下，濺起一片晶瑩的水花。

水花濺到了牛郎身上，他的粗布衣衫瞬間被打濕了一大片，貼在身上。

牛郎先是一怔，随即無奈地笑了笑，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繼續專注地清洗水桶。

不遠處的桃林裡，織女正饒有興緻地看着這一幕。

她眨了眨眼睛，一股子調皮勁兒冒了上來，悄悄擡起手。

刹那間，四面八方的魚兒像是收到了神秘召喚，成群結隊地飛速遊來。魚兒越來越多，在牛郎身邊擠擠挨挨，它們不斷躍出水面，激起層層水花。

這些水花比之前大了許多，一波接着一波地濺到牛郎身上。

牛郎的衣服被完全打濕，緊緊貼在他的身上。頭發也被水浸透，一縷縷地耷拉下來，臉上滿是水珠，順着臉頰不斷滑落。

常年的辛勤勞作，賦予了牛郎一副健壯的體魄。此時，濕透的衣衫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線條剛勁有力。衣服貼合着他緊實的胸膛，肌肉的輪廓都若隐若現，窄腰與腹肌的線條在濕衣的包裹下也清晰可辨。

織女不由得靠近了一些，想要看的更仔細。

牛郎隻覺得密集的水花，毫無征兆地向他撲來。他驚愕地閉上眼睛，手中的刷子“啪嗒”一聲掉進水桶裡。雙手下意識地擡起，想要遮擋，卻根本來不及。

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沉甸甸的，讓他行動都有些遲緩。頭發被水糊在額前，水珠順着臉頰、下巴不斷滾落，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狼狽地甩了甩頭，眼中滿是無措，慌亂地環顧四周，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是可憐又可愛，織女捧着臉。轉而又想，讓你不理我，哼。

緩過神後，牛郎無奈地歎了口氣，提起水桶放到岸邊高處。

随後，他快步走到上遊位置。

藏在桃林裡的織女，原本還為自己的“傑作”得意洋洋，可當看到牛郎一臉無奈時，心裡竟又泛起一絲愧疚。

站定後，他打量着四周，這裡遠離村子，不是姑婆們平素洗衣的平緩地方，日常來人不多，清晨時尤其少。

看好周圍無人，牛郎下水，解開衣帶，将濕透的衣服脫下。

見此，織女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随後“唰”地一下，紅暈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仿佛被火燒過。她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擡起，緊緊捂住自己的臉，隻敢透過指縫偷偷往外瞧。

穿着衣服是一回事，脫了是另一回事啊！

她背過身去，又轉過來，慌亂又急切。感覺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那急促的節奏好似要沖破胸膛。一會兒看向牛郎，一會兒又迅速移開，腳尖在地上不安地畫着圈，手指用力揪着衣角，把衣角都揪出了褶皺。

牛郎站在水裡，把衣服攤開在水面，用手反複揉搓，時不時在水中抖動，濺起串串水花。

洗好衣服，搭在肩上，他捧起水潑向自己，認真清洗。

毫無遮攔地看到牛郎那因常年勞作而線條分明的身材，織女的臉愈發滾燙，像熟透的番茄。

她眼神慌亂地在牛郎身上遊走，又迅速移開，如此反複。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

他怎麼和那些可愛的小動物不一樣呢，不是應該上岸曬曬自己的皮毛嘛，怎麼還跳進水裡洗上了。

織女心裡暗自埋怨自己，怎麼就做出了這麼冒失的事，同時又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她在想看與不敢看之間極度糾結。

就在織女滿心糾結時，一團不太起眼的紅色火光悄然在桃林邊緣閃現，緊接着，一陣輕柔的清風悠悠拂過。

這風看似平常，卻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織女悚然一驚，轉過頭去，“啊，大姐！”

原來是天庭大公主绛女尋到此處，她看到織女居然躲在這兒偷看旁人沐浴，秀眉瞬間蹙起，似兩彎驟起波瀾的春山，眼中怒火熊熊，仿若被點燃的星辰之河，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

織女臉上一片慘白，完了完了，被大姐逮到了。

绛女玉手輕揚，那股夾雜火氣的清風便裹挾着織女，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牛郎隻覺一陣涼風拂面，不禁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沒發現任何異樣。想着或許是山間的風，便沒有在意，加快了清洗的動作，洗淨後迅速上岸，擦幹身體，将随身帶着的幹淨衣裳拿出來穿上。

他本來就今日要洗澡，所以帶了衣服過來。

绛女裹挾着織女來到桃林深處，一到地方，便猛地松開了織女，紅衣飄揚無風自動。

織女的心裡又羞又怕，臉頰滾燙，自己的任性行為竟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面對大姐的怒火，她滿是懊悔，一時之間完全不知該如何開口。

绛女直勾勾地盯着織女，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似被驚擾的湖面，漣漪急促翻湧，久久難平。

“你是不是思凡了？”她的聲音尖銳又帶着幾分痛心，在靜谧的桃林裡格外響亮，驚飛了幾隻栖息在枝頭的鳥兒。

“你也想像瑤姬姑姑一樣剃去仙骨，成為凡人嗎？”她向前逼近一步，繼續質問道。

織女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吓得不輕，身體微微顫抖，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視大姐的眼睛。兩隻手無意識地絞着衣角，指尖不安地摩挲，嗫嚅着，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绛女眉頭緊皺，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織女，語氣嚴厲：“你身為天庭公主，一言一行皆有天規約束。私自下凡尋找金梭，是事出有因，也便罷了，怎麼還敢做出這等荒唐事！編織彩雲、積攢功德，才是我們的本分，怎能肆意妄為？”

織女的手指不安地揪着裙擺，腳尖在地上輕輕蹭動，聲音小得如同蚊蠅：“我……我隻是好奇。”偷偷擡眼，緊張地看向绛女，又趕忙低下頭，滿心懊悔自己的冒失，更不知該如何向大姐解釋内心這些複雜又微妙的感受。

绛女頓了頓，眼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擔憂與無奈，聲音也緩和了些，“凡間誘惑衆多，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劫不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