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輕得像是自言自語,卻讓小童瞬間紅了眼眶。他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般手舞足蹈,又是比劃又是轉圈,最後甚至在我面前蹦蹦跳跳起來。
晨光為他雀躍的身影鍍上金邊,連發梢揚起的水珠都閃爍着歡快的光芒。
看着他這副模樣,我忍不住輕笑出聲。笑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也讓我自己愣住了——這具傀儡身體,何時能發出如此自然的笑聲了?
小童停下動作,怔怔地望着我。陽光穿過他微張的指縫,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奇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散這一刻的歡愉。
我們就這樣在晨光中對視,他眼中是純粹的喜悅,而我……
我垂下眼睫,掩去那一閃而逝的暗芒。能行走固然可喜,但這不過是複仇之路的第一步。每當夜深人靜,我都能感受到體内逐漸蘇醒的力量——那是屬于劍靈的鋒芒,被禁锢在這具人形傀儡中太久太久。
小童不會知道,在每個他熟睡的深夜,我都會偷偷活動手指,練習最基礎的劍訣;他也不會發現,我借着藥浴時蒸騰的熱氣掩飾,悄悄運轉着主人當年教我的心法。這些細小的進步,都将成為日後斬向仙尊與宋晨雨的利刃。
"再來一次?"
我擡頭問道,臉上重新挂上溫和的假面。小童不疑有他,用力點頭,小跑着去調整練習用的木樁。他的背影單薄卻挺拔,衣袍下擺随着動作翻飛,像一隻快樂的蝴蝶。
多麼諷刺啊,仙尊親手制作的傀儡,卻在幫助我積蓄複仇的力量。若他知道有朝一日,這具承載着主人容貌的軀殼會持劍相向,不知會作何感想?
"啊!"
一聲輕呼打斷了我的思緒。小童不小心被木樁上的木刺劃傷了手指,殷紅的血珠立刻冒了出來。他慌亂地把手藏在身後,不想讓我看見,卻不知血迹早已沾上衣襟。
我拄杖走過去,強硬地拉過他的手。那道傷口不深,卻足夠刺眼。小童的手比想象中粗糙,指腹有着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與仙們中養尊處優的手截然不同。
"疼嗎?"
我輕聲問,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他的腕骨。他搖搖頭,耳尖卻悄悄紅了。他試圖抽回手,卻被我牢牢握住。陽光照在我們交疊的手上,他的溫暖,我的冰涼,形成奇妙的對比。
這一刻的溫情是真的,但複仇的決心也絕不會變。我松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走向練習場地。身後,小童小跑着跟上,腳步聲輕快得像林間的小鹿。
木樁排列成一條蜿蜒的小路,這是今日的新挑戰。我深吸一口氣,将竹杖點在第一個木樁前。小童站在終點處,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胸前,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恍若谪仙。
一步,兩步,三步。
竹杖擊打木樁的聲音在庭院中回蕩,像一首無聲的進行曲。汗水再次浸濕了我的後背,但這次我不再覺得難堪——每一滴汗水,都是通向複仇的階梯。
當我終于走到終點時,小童眼中的光彩幾乎要溢出來。他想要擁抱我,又礙于禮節不敢造次,最後隻是輕輕碰了碰我的袖角,眼中盛滿了無聲的贊美。
我們相視而笑,他的笑容純粹如初雪,而我的……想必藏着隻有自己才懂的晦暗。
風吹過庭院,帶來遠處山茶花的香氣。小童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我,最後畫了個愛心形狀。這個笨拙的手勢讓我的心猛地一顫——他在說"我心悅你"。
我假裝沒看懂,轉身走向廊下的茶桌。身後,小童失落地垂下肩膀,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小跑着去準備藥浴要用的藥材。
陽光照在他忙碌的背影上,為那件粗布衣衫鍍上一層柔光。我握緊竹杖,感受着體内逐漸凝聚的力量。
快了……就快了……
待到我能完全掌控這具身體之日,便是血債血償之時。至于小童……我看向那個正在認真稱量藥材的身影,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了一瞬。
但願到那時,他不要擋在我的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