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舟晚上請住房部門的相關負責人吃了頓飯。
由于是他做東,所以很多酒他躲不開,白酒紅酒一杯杯下肚,猶如往沸騰的油鍋裡倒開水,刺///激得他的胃一抽一抽。
他明白自己吃點菜,再喝酒會好點,可是這家飯店的菜要麼太油,要麼不合胃口。
而且他的胃真的很不舒服,惡心感遲遲壓不下去,吃菜更加是火上澆油,搞不好還會當場吐一地。
江序舟大膽想了下這個場景。
那真的……太驚悚,太狼狽了。
他不禁打一個寒戰,轉眼又換上一副客套的笑容,舉起酒杯和對面的領導碰杯,場面話一套一套地蹦出來。
一頓飯從晚上七點到十點,桌上的菜幾乎一口未動,酒瓶倒是空了好幾個。
江序舟喝酒不上臉,甚至喝完還能勉強走幾步路,他攙扶着最後一位領導上車,揚起笑容:“趙科長,多虧您照顧。這次的事情,拜托了。”
趙科長癱在自家車後座,擺了擺手:“小江,這都是小事。”
“謝謝趙科。”
江序舟目送着車輛融入車流,直至消失,他疲憊地坐在停車場外的石墩上,長腿一伸,掏出電話給邬翊打過去。
他感覺自己的狀态特别不好,心慌無力,最為緻命的是喘不上氣,他頭垂下來,輕咳幾聲,希望用這樣的方式獲取多一點空氣。
“喂——江總,怎麼了?”邬翊在辦公室裡整理完所有資料,正準備打包好明天一早發到住房部。
“希萊酒店停車場,接我。”江序舟感到一陣涼意從背後襲來,胃一抽,他下意識伸手去接。
停車場的燈太暗了,他看不清,但是這一股黏膩溫熱感,實在是熟悉。
邬翊不知道江序舟那邊發生了什麼,正打算懶洋洋伸個懶腰再起身:“司機呢?”
“我吐血了。”江序舟一句話炸得邬翊瞬間滑下椅子。
“我靠我靠我靠,你别挂電話!”
邬翊邊開車邊在找話題和江序舟聊天。後者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他把雙腿叉開,身子前傾,防止那一股股止不住的血弄髒衣服。
生死關頭,他都不願意讓自己太狼狽。
主要的原因是——這套西裝是葉浔送的,他不舍得弄髒。
邬翊一路壓着限速飙到停車場,拉上江序舟又直奔醫院。
江序舟靠坐在後座,意識模糊不清,卻仍強撐着問邬翊:“有塑料袋嗎?”
“啊?”邬翊被吓得腦子發懵,他感覺等把江序舟送進醫院裡,自己也能像電視劇裡面演的一樣,緊張到暈過去。
“我外套在旁邊,你吐裡面吧。”邬翊見江序舟還能說話,心裡松了半口氣,輕飄飄吐槽,“都什麼時候了,還心疼車飾。”
江序舟不客氣地抓起他的外套堵住再次湧上來的血,他眼前隻剩下閃過的路燈。
他的意識随着車的颠簸,來回浮動,遲遲落不下。
好似有什麼牽挂般。
終于,他在黑暗中感受到了那個牽挂的人,以及那句許久未聽見的叫聲。
他的小浔,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叫過他了。
輕柔的尾音上揚,羽毛般繞在江序舟的心頭。
自己的名字短暫地纏繞在心愛的人唇齒之間,何嘗不算是一種親吻。
江序舟釋懷一笑,牽挂一斷,意識墜落。
*
葉浔看着面前的人眼皮緩緩落下,熟悉的恐懼感襲來,他提起腿,摔落在搶救室前的長椅上。
邬翊停好車,跑到他旁邊坐下,手裡淺色的外套上全是大塊大塊的鮮紅。
“這是……”葉浔啞到失聲,“他的血?”
一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江序舟又吐了多少血。
葉浔不敢想,或者說他壓根想不下去。
他腦子一片空白,茫然得如同漫天白雪,而江序舟是雪中突兀的枯木。
他拼盡全力地想去見他,去觸碰他,去擁抱他。
但是,他們中間隔着狂風,葉浔過不去,江序舟過不來。
葉浔呆呆望向急診室,護士抱着血袋跑進去,門一開一合。
他看見一地沾血的紗布,還有江序舟緊鎖的眉頭,旁邊的儀器映出他的心跳。
醫生走出來交代幾句,葉浔隻聽清“胃潰瘍伴随出血”、“止疼藥”和“胃管留置術”。
他張嘴想問,這些疼不疼。
江序舟最怕疼了。
之前做心髒手術前,他抱着自己哭了一晚上,腦袋窩在自己的頸窩,頭發蹭在自己的臉頰,他悶着聲反複念叨,怕疼,不想做了。
他也一晚上沒睡,一直輕輕摸着江序舟,從柔軟的頭發摸到後背。
兩人互相汲取溫暖,又都頂着黑眼圈進入手術室。
當時葉浔真的以為江序舟怕疼,後來才知道,江序舟怕以後再也見不到自己罷了。
身體的疼抵不過思念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