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了防衛所,白星臨便順勢問道:“你也是屬于防衛所的嗎?”
鄭圖搖頭,說道:“隻是輪值,防衛所裡人手不太夠了,正經的巡邏隊需要定期到森林周邊清除不死者,所以平時晚上鎮裡的巡防任務就交給青壯。”
他一邊回話,一邊把裁好的鐵器放入火爐中,然後拉起旁邊的風箱,爐膛裡的火苗頓時蹿了起來。
白星臨見他忙碌,便沒有再打擾,送完鄭圖這家,他也該回去點心鋪了。
另一邊的郁九霄也把晨早的東區逛了一遍,小鎮地貌形如長靴,東邊的“靴子尖”便是長老所說的小港口。
然而港口小得隻能稱得上是個碼頭。
汪藍的海面上停泊着十來艘漁船,碼頭附近都是賣新鮮海貨的。
一路逛過來,到魚市這邊的人聲最為鼎沸,與小鎮夜裡的死寂一片截然相反,仿佛在日光下所有的不安與惶恐都會蒸發掉。
一襲白衣的郁九霄出現在此處引來不少人側目,魚販們的叫賣聲都不自覺斯文了幾分,他倒是一派怡然自得,好似是遠道而來的觀光客,前來體驗當地風土人情。
郁九霄粗略看了看這一溜的小攤,海貨的種類不多,正如長老所言,受到風浪限制,當地漁民無法出海,唯有近海捕撈。
他的目光在一攤翻着銀白肚皮的魚上停留了片刻,走到一側空位站定,擡眸望向看似似風平浪靜的海面,眉頭微微皺起,這鎮子是個被剝離出來的小世界,如今邊界不穩,祟物未清,整個世界湮于塵埃恐怕也就是這幾十年的事。
“小夥子,看你面生,你是剛來這裡的吧?”
忽地,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郁九霄垂目看去,是一名白須老者,臉上有着風吹日曬的痕迹,看模樣是個漁民,他低頭一看,果真旁邊支着個小攤子,不過小攤上隻擺放着一籠鮮活的銀魚。
老者看起來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意,他打了聲招呼便自顧自地抽了兩口水煙,白胡子顫抖着,十分惬意的模樣。
郁九霄回了一聲:“嗯。”
老者挑起眼皮看他,“我三十年前來這裡的時候,跟你長得差不多。”
一旁的中年魚販聽了笑他:“瞎說吧你,我可還記得你當時的模樣,頭發跟海草似的,身上都快脫皮了,還是我家老頭給你拉上來的。”
老者哼了一聲:“我那是在海上漂了好些日子,被折騰的!那個時候,海上風浪大得很,就像天掉下來了一樣,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在海底還是海面,你們是沒見識過了……唉,罷了,這種事還是别見識的好。”說着他拿煙杆敲了敲魚簍,沖郁九霄說道,“這一籠銀魚送給你了,外鄉人。來了就好好呆着吧,再看也回不去咯。”
郁九霄眸光微微一動,視線從老者臉上的褶子落在魚簍裡歡蹦的銀魚上,魚鱗在陽光下閃着銀光,就像海面上粼粼的波光,泛出昔年水手的哀哀鄉愁。
很多年前,郁九霄時常會去人間逛逛,偶爾出手相助後,也會有熱心的人留他用飯,或送他吃食。
被人無緣無故地送一簍魚,倒還是頭一次。
見他沒有動作,旁邊的中年魚販說道:“你拿着吧,他捕魚厲害得很。”
郁九霄彎腰拎起魚簍,對老者颔首,“多謝。”
老者擺擺手,抽着水煙,扭頭朝向無垠的大海。
往回走的時候,街上的人變得多起來。
東區的鋪子陸續開門,賣吃食的幾間鋪子緊緊挨着,食物或香甜或辛辣,濃郁的香氣層層疊疊、擠擠挨挨地直往鼻子裡沖。
郁九霄遠遠便看到點心鋪的陸仲生正在門口張望,當有個年輕人輕快的身影在街角出現的時候,他便迅速閃回了店内,在櫃台前擦起了桌面。
“咦,你去買魚啦?太好了,這種小魚一定要煎得金黃焦脆,又香又好吃。”
白星臨拐過街角,一眼便看到了迎面走來的郁九霄,于是小跑着上前,跑了一上午去送貨的他此刻正饑腸辘辘,眼睛盯着那一簍銀魚直流口水。
郁九霄原本想說他并不會煎魚,忽然記起昨晚白星臨對他說的家規——“能幹的人多幹點,不能幹的人得學着幹”,又見努力為家賺錢的白星臨此時臉上滿是亮晶晶的細汗,話到嘴邊就成了:“好,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