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灼回神，用漏勺輕輕攪動漂浮的餃子。客廳裡，沈之雲在沙發上換了個更慵懶的姿勢，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精心保養的臉上：“配送費漲了三倍...這些外賣平台真是的。”抱怨聲戛然而止，他突然坐直身體，“小灼，你那個同學家裡有沒有做醫療器械呀？”

夏如灼的手頓了頓，鋁鍋裡的沸水突然安靜了一瞬。他背對着客廳，聲音比窗外的飄雪還要冰冷：“你想幹什麼？”

“哎呀，我這不是抑制劑用完了嘛，就是想問能不能...”

“不能，你想都不要想。”夏如灼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将鍋裡的餃子撈進豁口的瓷盤裡，他看了眼還坐在沙發上翹腳當大爺的沈之雲，終于忍無可忍“過來端菜！”

“哦。”Omega失落的走到廚房，嘴裡還嘟囔着“真小氣。”

電視機裡傳來觀衆哄笑的聲音，相聲演員正在說某個諧音梗。飯桌上，夏如雪悄悄把“老幹爹”往沈之雲那邊推了推，瓶底在塑料桌布上磨出細碎的聲響。Omega立刻向她飛了個媚眼，用口型說了句“乖女兒”。

這一幕被夏如灼看見了，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淡淡提醒了一句“你那喉嚨少吃點。”就提着垃圾袋出了門。*

洛亦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寒風刺骨，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細小的水珠。他漫無目的地穿過街道，直到擡頭時，發現自己站在一棟老舊居民樓下。

洛亦秋站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裡，白色羊絨大衣上落滿細碎的雪粒，他仰頭望着七樓那扇泛黃的窗戶，隐約能聽見誰家電視機裡傳來的笑聲。喉結滾動了一下，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寒風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隻是突然...不想一個人。

“洛亦秋？”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洛亦秋猛地回頭，看見夏如灼站在路燈下，手裡還拎着垃圾袋。

Alpha灰藍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裡顯得格外亮，像是雪原旅人猝然望見的篝火。

看到洛亦秋的時候，夏如灼愣在原地，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瞬。

——洛亦秋？ 他怎麼會在這裡？ 除夕夜，不待在家裡嗎？

接着他就想到了療養院裡冷漠的保镖，洛亦秋冷清的獨居公寓還有他那個家長會從未來過的父親。

夏如灼眉頭猛的一皺。他看着面前的人站在雪裡，白色大衣上落滿細碎的雪粒，鼻尖和眼尾泛着薄紅，整個人如同被獵人追趕至絕境的雪狐。那些總是一絲不苟的額發此刻淩亂地粘在額角，看向他的眼神孤獨又無助。

夏如灼突然明白了。

——他不想回去。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他邁步上前，擡手拂去洛亦秋肩上的雪，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冷嗎？”他問，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

洛亦秋搖頭，卻突然打了個噴嚏。

夏如灼盯着他泛紅的鼻尖，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上去吧。”他說，沒給洛亦秋拒絕的機會，“餃子還沒涼。”

他沒有問洛亦秋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不想探究那些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暗湧。

他隻是......不想讓他一個人站在雪裡。

老式樓梯間的聲控燈時亮時滅。洛亦秋跟在夏如灼後面數着台階，前面那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面上，随着步伐晃動，像是要替他擋住前方所有寒風。

推開門時暖流裹着煙火氣撲面而來。電視機裡正在播着春晚的小品，夏如雪坐在塑料闆凳上吃餃子，臉上沾着面粉。

“我回來了——”夏如灼拉長聲調推開門，“還撿了個人。”

夏如雪從碗裡擡起頭，沾滿面粉的臉頰鼓起：“洛哥哥！”她蹦起來時碰倒了凳子，毛絨拖鞋飛出去一隻。

“哎呀，這不是小洛同學嗎？”沈之雲放下手機，眼睛亮得吓人，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怎麼今天又來啦？”

洛亦秋的耳尖瞬間紅透，低頭盯着地闆上開裂的瓷磚縫。夏如灼瞪了沈之雲一眼，就拎着人往浴室走，“先把雪抖幹淨。”

浴室門關上的瞬間，夏如灼突然注意到洛亦秋脖頸泛着不正常的紅。“你這裡怎麼了？”他下意識伸手，指尖觸到一片滾燙的皮膚。

“過敏了...”洛亦秋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夏如灼把他的衣領拉開，看見了原本雪白的脖子被大片的紅斑占據，有的地方已經腫起細小的顆粒。他的心突然抽痛起來，仿佛有人攥着把雪塞進了他胸腔。“這麼嚴重，你就這麼不知道保護自己嗎？”

夏如灼有些生氣，氣洛亦秋每一次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每一次都對自己受的傷毫無所謂。說話時聲音都帶上怒意，“海鮮過敏還吃？大半夜的在雪地裡走？你是不是...？”

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洛亦秋微微顫抖的睫毛，和緊抿着的嘴唇。那些未出口的責備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裡，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等着。”夏如灼轉身翻出醫藥箱，棉簽沾着藥膏的力道卻溫柔得不可思議，“疼就和我說。”

藥膏的清涼讓洛亦秋輕輕顫了一下。他透過浴室霧氣蒙蒙的鏡子，看見身後的Alpha眉頭緊鎖，專注的神情像是在修複什麼珍貴易碎的瓷器。

“為什麼要忍着？”夏如灼突然問，棉簽停在最嚴重的一片紅斑上。

鏡中兩人的目光在霧氣中相遇。洛亦秋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垂下眼睛：“習慣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夏如灼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療養院空蕩蕩的走廊，想起偌大的公寓裡獨自生活的身影，想起那些被刻意藏起的細節。原來不是不在意，是太久沒人在意，所以連自己都忘記了可以喊疼。

“以後不用忍。”夏如灼把藥膏蓋子擰得死緊，聲音悶悶的，“難受了...就和我說。”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夏如雪“咚咚”的敲門聲：“哥！餃子要涼了！”

夏如灼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給洛亦秋披上了他的外套，“走吧，去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