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完獎後,夏如灼和嚴皓一起向看台小跑過來,嚴皓環顧四周問道,“柳笙意呢?mini好像在找她。”
“哝。”許昭朝看台下的小樹林努了努嘴。那裡的榕樹高大茂密,垂落的根須像天然的簾幕,在陽光下織出一片斑駁的陰涼。這裡是學校出了名的“約會聖地”,不知見證過多少青澀的暧昧與心跳。
此刻,柳笙意正被穿着超短裙的女朋友拉着拍照。運動會是校園裡難得可以自由穿搭的日子,不用穿校服的規定讓Beta和Omega們格外雀躍。樹影間,女生們精心搭配的裙擺随風輕揚,發間别着的精緻發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連空氣中都飄着淡淡的香水味。柳笙意有些無奈地扶着女朋友的腰,任由對方擺出各種可愛的pose,身後粗壯的樹幹上,還隐約可見幾對情侶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愛心。
嚴皓盯着遠處還在擺拍的柳笙意,嘴角抽了抽:“...”這人怎麼天天在談戀愛啊??
這時一直低頭刷手機的姜愉突然擡頭,向他們晃了晃手機屏幕:“别管她了,要不要一起去看辯論賽?方至好像還是三辯呢。”
“誰?方至?”嚴皓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他在台上不會連話都講不出來吧?”他眼前已經浮現出方至站在台上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樣子。
姜愉已經利落地收起了手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走吧!" 陽光把她的馬尾辮照得金燦燦的。
夏如灼一把勾住嚴皓的脖子,不由分說地拖着他跟上姜愉的腳步:“反正也沒事幹,去給學委捧個場。”嚴皓被他勒得直咳嗽,一邊掙紮一邊嘟囔着“放手”,卻還是被帶着往前走去。
洛亦秋沒有說話,隻是慢悠悠地跟在他們後面,雙手插在口袋裡,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許昭快走兩步和他并肩,順手把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喏,剛領的。”
到了辯論賽的現場,禮堂裡早已人頭攢動,賽程已經過半。他們好不容易才在後排找到幾個空位。嚴皓一屁股坐下就伸長脖子張望:“嚯,這陣仗夠大的啊!”
夏如灼眯着眼睛看向舞台,聚光燈下,方至正端坐在三辯席上,白襯衫的袖口整齊地挽到手肘。出乎意料的是,他臉上絲毫不見平日的局促,反而透着從未有過的沉着冷靜。
“‘追求遲來的公道,是否有意義’?”許昭若有所思地盯着大屏幕上的辯題。
對方二辯剛剛結束發言“一昧的追求遲來的公道不過是自我感動...”對方帶着勢在必得的氣勢侃侃而談“就像追着已經到站的公交車奔跑,除了徒增狼狽,毫無意義。”
“請正方三辯進行最後陳詞。”主持人的聲音在麥克風裡帶着細微的電流雜音。
方至站起來時,話筒架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3008年三聚氰胺事件。”方至開口時調暗了話筒音量,聲音像把未出鞘的刀,“涉事企業在3017年才被正式吊銷執照。”他舉起一份泛紅的司法文書複印件,“這份遲來九年的行政處罰決定書,讓當年受害兒童的醫療費追償成為可能。”
“2994年渝江小區大火。”方至的聲音突然染上金屬質感,“25個未成年遇難者,直到3013年事故調查報告才完整公開。”他展示的新聞截圖在投影屏上微微發顫,“正是這份遲到十九年的真相,催生了公共消防安全法的修訂。”
“這些不是你方所說徒增煩惱的自我安慰,和浪費資源的自我感動。而正是這些遲來的文字,在挽救未來的生命。”
“去年青城中學校慶,舞台桁架坍塌砸傷三個學生。調查組三個月後才認定是采購回扣導緻鋼材不合格”方至微微停頓,然後深吸一口氣說到“如果今天我說,反正傷者已經痊愈,何必再追究——”
方至突然低下頭輕笑,“我們永遠在勸受害者大度,卻沒人教施害者忏悔。”
“如果連受害者家屬追求公道的資格都要被質疑,隻會讓施害者更加肆無忌憚,才是這個社會真正的‘悲哀’!”
“最後一個問題。”方至突然轉向觀衆席,聲音铿锵有力“如果正義有時差——”他舉起手機,鎖屏是某份被火漆印封存的檔案,“我們該修正的是時間,還是放棄對抗的勇氣?”
計時器的蜂鳴聲響起時,方至安靜地坐回座位,将歪斜的名牌輕輕扶正。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道道正在愈合的傷痕。
禮堂裡出現了幾秒鐘奇異的靜默,掌聲是從左側觀衆席開始響起的,起初隻是零星的幾下,随後像漣漪般擴散開來。
“那個...真的是方至?”嚴皓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辯論賽已經進行到了尾聲,但他們幾個依舊震驚于方至的表現。
洛亦秋盯着台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微微翹起唇角,這個瞬間,他恍惚看見了本該屬于方至的人生——那個在簡陋卻溫馨的小家裡,被父親粗糙卻溫暖的大手揉亂頭發的少年;那個雖然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卻總是挺直脊背走進教室的優等生。
“最佳辯手——正方三辯方至同學!”當評委念出方至的名字時,夏如灼和洛亦秋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為他鼓掌。
夏如灼看着方至走下台階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個夜晚——少年在水泥地上,徒勞地揪着被汗水打濕的申訴材料。而現在,那些被淚水浸透的紙張,終于化作了台上擲地有聲的辯詞。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一片落葉輕輕拍打在玻璃上。掌聲雷動中午,方至隻是擡手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堅定而清澈。在光影交錯間,那個本該擁有平凡幸福的身影,此刻卻以另一種方式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