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青扶着劍,手掌被纏枝刺穿,他隻是皺了皺眉,用力将手與纏枝抽離,血流瞬間滴落在地,視線迅速轉過來問道:“如何?有無大礙?”
哪怕是再重的傷,她都得吞下去,比起謝長青的傷勢,她的不值一提。
宋莺時搖頭,忽然想起宋驚寒給她的“全部身家”,意念微動,在儲物戒中翻找出一顆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丹藥,其實它的名字也很貴重:九轉還魂丹,一聽就是好東西。
“沒想到竟然沒能殺死你,”裴公子面部已經斷裂得看不出原本的五官,四肢大有分解的預兆,他每說一句話,心髒處的紋路便加深一分,笑聲癫狂,回蕩在霧氣上空:“不過也無妨,纏枝劇毒,不出兩個時辰,他必死無疑。”
她原應該是高興的,若是謝長青死在這裡,她的任務就相當于變相的完成了,但是内心的猶豫卻讓她怎麼也不能收回手中的丹藥。
真是倒黴!她隻能恨自己不是什麼絕世魔頭,也硬不下心腸以怨報德。
“咽下去。”柔和的聲音中難得帶有一絲冷意,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就是謝長青被少女籠在懷中溫柔安慰,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嘴中的丹藥何其珍貴,幾乎是入口的瞬間,體内的毒素旋即被一點點消解。
他側目,少女的睫毛彎彎,眼角微微泛紅,應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疑惑的眼神注視着他,眸映秋波,他滞了一瞬,淺淺的呼吸拂過他的面頰,心都開始顫動。
喉嚨發緊,他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幸好少女此時向後退了一步。
“謝兄長,我對不住你。”愧疚的聲音讓他倏然抽回思緒。
謝長青看着垂下的頭,眼中複雜:“無事,本也是我的責任。”
若是沒有那件事,他們本就該……
罷了,他想。
宋莺時心下感歎,不愧是全門派的大師兄,就這份氣度,哪怕向天再借八百年,她都不一定能學得會。
是他的錯覺嗎?怎麼少女的目光中開始帶有孺慕之情了,謝長青疑惑不解。
“你又怎知她就在我的手上?一介懦夫而已,犯下的錯卻要别人替你承擔,宋小姐的屍體想必被你拿去養屍蠱了吧?”嘲諷的話語令裴公子更加憤怒,他着急大喊,極力描補着自己過往的行為:
“神明的錯難道不是錯嗎?神愛衆生,她本就應當将自己奉獻給我們,我隻是為她加快了進程!我何錯之有?”
驚春的劍身鳴叫不止,通身粉紅,像是用極盛極豔的桃花汁一點一點将它浸染,讓人疑心觸摸它的瞬間,是否也能觸摸到桃花萬千。
她搭在劍柄的手移開半寸,偏頭笑道:“這世間,本就沒有誰就該奉獻的道理,若是有所求,總該要問問主人家的意見。”
撩劍上提的瞬間,纏枝向她卷襲而來,斬斷的纏枝在地上亂作一團,交織纏繞。
脈搏中的靈力逐漸充盈,但其中有絲縷金色流轉。
這是……神力?
宋莺時猜測後又想極快的否定自己,卻發現桃花印記灼熱,她想望過去,另一隻手腕卻被人拉起。
謝長青對她搖頭,但是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解萦繞在腦海中,現在顯然不是詢問的好時機。
“這不可能!她都變成妖了,怎麼還能活着?”裴公子睜大眼睛,極力否定桃花神的存在。
宋莺時眉眼帶笑,但卻無端有堅毅之情:“辜負她的是你們,她到最後還在想怎麼救這座城池,變成妖又如何?”
“神格從不作假,這裡的萬千亡靈皆是她之信徒。”
少女的聲音輕柔悅耳,似乎是為了響應她的話語,彌彰中多出許多人影,頭發枯燥,衣裳或多或少都有燒焦的痕迹,面容模糊,隻有嘴巴還堪堪挂在下巴處。
内心傳來刺痛之感,或許是契約的緣故,她共鳴驚春此時所感,心疼,悲哀,還有想要拯救她們的堅定信念。
記憶恍然模糊,她感覺到濃煙熏的眼睛幾乎睜不開,想逃離卻無法擺脫,好想有什麼東西可以潤一潤她的眼睛。
四周都是火的包圍圈。
四周不會有水的。
那些充滿欲望與執念的目光讓她的難堪無處遁形,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流淌,眼睛被液體充滿,舒服了許多,她隻能瞧見一片猩紅,倒下的前一刻,意識才開始回歸。
原來,流進她眼裡的是血啊……
不,宋莺時想,在她眼裡流淌的哪是淋漓鮮血
——這分明是許多條生命,祈求借她的眼睛喘口氣。
而她甘願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