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傅潇并不喜歡吃棒棒糖,劣質又膩死人的甜,很惡心。傅潇嫌惡地皺皺眉,舌尖的草莓味絲絲縷縷化開,盡管難以忍受,可一想到黑暗中濕汽朦朦的眼睛尤為明亮,惡心的感覺便還能忍受。
夜風輕輕吹起她的頭發,眼睛淺淺眯起,臉上的表情有些餍足,嘎嘣一聲,将嘴裡的棒棒糖咬碎。
耽擱了時間的顧楠沒能趕上最後一趟大巴車,R縣離臨市沒多遠,掏出二十塊錢坐上大巴車,坐兩個小時,再沿着市外的公路走兩個時辰,便能到R縣。
雖說她是R縣人,其實她不過住在R縣外邊的村子裡。梨花村已太窮了,已沒有什麼年輕人在那裡了,都是一些留守老人和她這樣的留守兒童。早些年媽媽嫌棄爸爸太窮了,剛生下妹妹就跑了。爸爸為了讓她讀書,在H市做建築工人。好幾年也不回來,賺的錢卻是一疊一疊往家裡寄。生活一天天變好,她還考上了臨市高中,奶奶替她高興,爸爸也高興,電話裡說着過年要回來,可是爸爸卻在年三十那天連續幾天騎摩托車出了車禍。
妹妹還小,她給妹妹說爸爸去找媽媽了,等找到媽媽,就回來了。妹妹高興得手舞足蹈。她和奶奶将爸爸埋到了後山種菜的地裡,堆起一個不高的小土堆。她哭着和奶奶說不讀書了,供妹妹讀書,奶奶還是精神爍立,目光炯炯有神,隻不過頭發變得更白了點,擦掉她的眼淚,“楠楠,不讀書怎麼行?讀吧,奶奶供得起的,奶奶還可以種菜拿去賣,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顧楠活了這麼大,沒見過幾次爸媽,陪伴她最多的是奶奶和妹妹。日子總不算太差,寒暑假她找的活,抵得上她一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還能存上不少錢呢。
顧楠徒步從車站走回學校門口,腳走得發痛,垂頭喪氣的。這麼長時間還沒吃過飯,路旁有好些賣吃的小攤子,悶熱的空氣裡傳來一陣陣油煙香氣。肚子不争氣地咕咕叫,她舔了舔唇,看向賣煎餅果子的鋪子,油滋滋地響。手裡還剩唯一皺巴巴的二十塊錢,足夠她買一個煎餅果子,卻讓她掂量了好久。她在附近轉悠好一會,遲遲不敢進學校去,周邊三三兩兩成群結隊的同校女學生難得放了假出來,買了好些東西,準備提回宿舍吃。
顧楠渾身汗涔涔的,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昏黃的路燈下,學校外邊的這條小吃街十分受人歡迎,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的。
顧楠拽着洗得發白的黑色書包帶子,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黎樾,等會去古茗買杯奶茶吧,他們家又出新品了。”
前邊幾個女生簇擁着最中間那個,那女生極為出挑,個子适中,身材也勻稱,紮着一個高馬尾,穿一身藍白杠的校服顯得她青春洋溢。黎樾眉頭微皺,向她身旁挽着她胳膊的女生點點頭,不過似乎心不在焉,随後問道:“陳雅,你知道顧楠去哪了嗎?”
陳雅一臉不耐,“你提她幹什麼?誰知道她去哪了?不在宿舍正好,省得見了她心煩,你有沒有看見她床上的三件套?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來的,誰這年頭還用那種花花綠綠的床套啊,而且上面還有好多縫補過的地方,真不知道那麼窮為什麼還要來臨中讀書,打腫臉充胖子也不是這麼個法子吧。”
陳雅說着,臉上表情更為嫌惡,緊了緊黎樾胳膊,“她滾出我們宿舍就好了……”
這事說不上多巧,黎樾,陳雅,還有她口中的顧楠都是一個宿舍的,臨中擴建,宿舍也擴建了,她們這屆正趕上好時候,住的都是四人間,陳雅,黎樾,顧楠都在一個班,黎樾雖比不上林暢,家裡着實也算富裕,更巧的是,她是R縣人,黎樾家不缺錢,臨市到R縣并不遠,高鐵隻需半個小時,也不知為什麼,她卻老是在亂哄哄的大巴車上碰見黎樾。
這讓顧楠尤其惶恐,生怕黎樾像臨暢那樣對她,可碰見過幾次,黎樾壓根就像沒看見她似的。
這也讓她放下心來。
顧楠隔着人聽清了陳雅的話,縮着頭往後退,不想與她們碰面,臨中外邊這條街還沒來得及整改,老街道兩旁的路燈十分昏暗,人影踵踵,昏黃的光擠進來,見縫插針地落在人們臉上,顧楠臉上也有,那碎光掉進了她眼睛裡,清清楚楚映出一雙清澈見底眸子。燈光時時變幻,隔了幾條街道商場放出的音樂震天響,這年頭還有人喜歡老歌,放的是劉若英的後來。斜斜晃晃的光影中,黎樾看見了人堆裡的顧楠,變了變臉色,掙脫陳雅,向顧楠走去。
顧楠也看見了她,更為慌張,往人少的地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