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今夜的雪似乎下得格外大些,劉貴人躺在床上都能聽見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琉璃瓦上的聲音。
不響,但細細密密地從頭頂上傳來,像金玉的碰撞聲。
不知怎得,或許是想起來沈文君屋子裡發現的那個桐木小人和慘死的馮答應,劉貴人怎麼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夜,還是起了身來。
“主子這麼晚了還起來做什麼?”她的宮女聽見她起來的動靜,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小聲打了個哈欠問道。
劉貴人不耐煩地揮開宮女過來扶她的手,斥道:“本宮都沒睡,你倒好,先是自己享受上了!”
那宮女的瞌睡立刻被吓跑了,連忙跪在地上求饒道:“主子息怒,奴婢知錯了!”
“還不滾。”劉貴人怒氣沖沖地踢了那宮女一腳,“憑得礙眼!”
“是……”宮女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劉貴人正指揮她的貼身侍女連翹從書架上取出經書。
緊閉的窗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陣冷風夾着濕雪從窗外灌入,桌上的燭火猛地一晃,兩人打了個寒戰。
連翹下意識地往劉貴人身邊湊了湊,“主子,這風怎麼這麼邪乎,奴婢去關窗。”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一陣低沉的嗚咽聲,似是從地底深處傳出,又像是有人在暗夜裡無聲飲泣。
連翹停下動作,驚恐地瞪大眼睛,劉貴人也是一愣,旋即強作鎮定地命令道:“你站着不動幹什麼,快去看看什麼事啊!”
連翹心裡也害怕,奈何劉貴人如此命令道,隻得硬着頭皮起身。
剛走到窗邊,就見窗外樹影裡晃動着一個模糊的身影,披頭散發,身形佝偻,似是拖着沉重的步子緩緩前行,又像是随時會撲過來。
耳邊隐隐有嬰兒哭聲傳來。
她吓得驚聲尖叫,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鬼啊!主子,有鬼!”
劉貴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花容失色,顫巍巍地從椅上起身,想要往後躲,卻又撞上了身後的屏風,發出巨大的哐當一聲。
她腿軟地站不起來,隻好用力捂着嘴,蜷縮着身子不斷往後縮,一雙妙目驚恐地大睜着,死死盯着窗外的動靜。
那嬰孩的嗚咽聲愈發凄厲,似是在訴說着無盡的冤屈與不甘,直往人心裡鑽。
她腦中瞬間閃過馮答應的影子,聽說她懷的就是一個男胎,最後卻落了一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來人啊!快來人啊!”
劉貴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倒下的屏風聲嘶力竭地喊着,尖利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哭腔。
整個景秀宮瞬間亂作一團,宮女太監們驚慌失措地從各處跑出來,卻也吓得不敢靠近窗戶,隻能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消息傳來的時候,沈文君正和韓绾一起圍着炭盆剪窗花,暖洋洋的火光把刺骨的寒意隔在外面。
韓绾為紅紙化的仙女剪出最後的眼睛,對着燭火細細欣賞了一番,才放下剪子:“要去湊熱鬧嗎?”
暖橙色的燭光映在她的眼睛裡,襯出一段盈盈春水。
沈文君正忙着給蝴蝶掃上金箔,聞言頭也不擡,懶洋洋地說:“去當然要去,不過咱們還是慢慢去吧。”
“诶。”韓绾好奇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上哪兒找來的人,我看白讓他們都在啊。”
沈文君擡頭笑笑:“回頭再告訴你。”
“現在嘛……”她終于結束了手裡的動作,擡手把剪出來的蝴蝶插在了韓绾的鬓邊,“我們走吧。”
韓绾聽她如此說,也不追問,隻含笑摸了摸發髻上顫顫巍巍擺動着翅膀的蝴蝶,叮囑弄玉拿件厚鬥篷出來。
出來正好遇見嘉嫔,幹脆一路結伴同行。
等她們到劉貴人那裡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了,連皇帝都到了。
兩人不禁暗自咋舌,就算她們在推波助瀾,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
先把給劉貴人帶的補品交給她的太監,兩人馬上靜悄悄地溜進去坐了下來。
劉貴人已經被吓得沒了主張,隻癱坐在床上,雙手緊緊抓住被角,嘴裡不住地念叨着佛号。
甯嫔作為景秀宮的主位,早已經帶着人匆匆趕到劉貴人屋裡,她臉上帶着關切的笑容,握住她的手:“妹妹受驚了,這好端端的,怎麼就吓成這樣了,可是下人伺候不力了?”
連翹早吓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了,聞言更是涕泗漣漣:“奴婢不敢,還請娘娘明鑒!”
劉貴人聽見甯嫔的聲音才終于回過神來,猛地抓住甯嫔的手,眼中滿是求助:“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 … … 我好害怕,難不成馮答應真的 … … 回來了?”
“别胡說八道,陛下在呢。”甯嫔輕叱了一聲,回握住了她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