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
聽見沈文君的疑問,那少年郎卻沒有開口解釋,他隻是沙啞着聲音說:“我餓了。”
沈文君滿腹疑惑,還是從荷包裡取出早上偷偷藏匿下來的栗子糕遞到他面前:“我隻有這個了,你吃不吃?”
少年看看眼前的栗子糕,并不接過,反而俯身就着沈文君的手吃了起來。
他伸手托住她的手掌,像珍惜地把她的手捧在手心,又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獵物的獵人,不願意放她離開一樣。
粗粝的帶着繭子的指尖輕輕抵在她白嫩的手背上,帶起一絲絲細微的癢意。
沈文君一開始被吓到了,有些不敢動彈,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俯下頭顱,直挺的鼻梁戳到了她的手心。
直到他的舌頭隔着帕子舔舐她的手指,那黏膩的觸感蛇一樣順着指尖爬上胳膊。
溫熱的觸感霎時唬得她酥了半邊身子,被這簡直可稱得上下流無恥的行為震得腦海一陣空白。
那少年眼見她的手突然抽走,心下頗為遺憾,很有些戀戀不舍地擡起眼眸看她。
沈文君強笑道:“你既然說在外面見過我,我想你應該是能出宮的,你把這些錢拿着,随便買點什麼吧。”
說完,忙不疊掏出一把金銀之物塞到他手裡。
“記得照顧好自己啊,我得回家去了。”沈文君慌忙提起裙子,往儲秀宮走去。
好容易身後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消失了,沈文君才松了口氣,一擡頭就看見焦急的韓绾。
“好妹妹你哪兒去了,我一回來就不見你人,問了蘇葉也說不知,真是要吓死我了。”韓绾看她平安回來總算放下心來,不由牽着她手責備道。
不知道為什麼,沈文君并不想把剛剛那少年說出去,于是她扯了個謊:“我方才看邊上的桂花開得極好,一時貪看才誤了時辰,害姐姐擔心了是我不是。”
“好了,先回去吧,不然伯父伯母可要在家裡等急了。”韓绾無奈地拍拍她手,“蘇葉,還不來把你家小姐攙着,免得又看上了哪兒的花草不肯回家了。”
“是。”蘇葉忍着笑上來扶住沈文君的手。
沈文君氣鼓鼓地偏過頭去:“姐姐盡會取笑我。”
“那是我疼你呢。”韓绾沖她做了個鬼臉,嬉皮笑臉的。
等上了馬車,沈文君才有空思索那個少年的身份。
要說他是太監也不合理,加上宮中适齡人不多,沈文君幾乎立刻得到了答案,當今陛下五子,顧厭。
因出身低微,陛下甚至不願給他正經取名,隻住在皇宮偏僻處,下人私下裡偷偷叫他厭,也就這麼傳開來了。
沈文君思來想去,實在沒有對這五皇子的印象,再說他久居深宮,他們又有什麼機會能見一面呢?
最後隻好作罷。
待到了家,天色已黑,隻是路上人依舊不少。
沈家人早在門口等着了,沈文君的小侄女青燕早已經按捺不住撲過來:“姑媽抱!”
“哎呦,我的小燕兒想不想姑媽啊?”沈文君彎腰把青燕抱在懷裡,手指壞心眼地撥弄兩下幼兒肥嫩的臉頰。
“想~”青燕奶聲奶氣地回道,立馬擡起兩隻短短胖胖的小胳膊攬住沈文君的脖子。
“好燕兒,姑媽沒白疼你。”沈文君狠狠親了一口青燕的臉蛋,逗得她嘿嘿直笑。
回頭一看,沈老爺帶着一家人要給她下跪,沈文君正要阻止,陳夫人卻說:“禮不可廢,别讓人家笑我們輕狂了。”
沈文君隻好依從,待禮畢立馬把父母扶了起來。
“快進去吧。”沈文君牽着娘的手,含淚哽咽道。
“娘要哭不如回家裡哭,倒像是我們不樂意妹妹進宮伺候陛下似的。”嫂子林曼扶住陳夫人另一隻手,一邊叫沈回章把青燕抱回來。
一家人這才進了屋子,堂中早開一桌家宴,本按君臣之禮沈老爺欲讓沈文君坐上座,隻是她實在不肯,于是才按次而坐。
隻是沈文君心中尚有繁雜思緒,胡亂吃了些東西填了肚子就回了自己院子。
正打算睡下,卻見陳夫人親自端了一小碟酥油鮑螺和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來:“我看你晚上也沒吃多少,好歹别餓着自己。”
沈文君坐起身來,用銀勺舀了一匙塞進嘴裡,終究還是忍不住靠在陳夫人的肩膀嗚咽起來。
事到臨頭了才發現,離了家是這麼難的一件事。
陳夫人也雙目含淚,輕輕摩挲着女兒的頭發:“我兒,你長到如今十六歲了,爹娘都事事由着你,你不願意學那些琴棋書畫的東西,爹娘也從沒逼過你;太常寺給他兒子求親,你說一句不,你爹也一句不多問。”
“就是你一輩子不嫁人,爹娘難道養不起你,橫豎隻要有你哥哥在,誰能欺負了你去?誰能想到如今竟還能有這般造化……”
“我兒往後可不能再任性了,進宮侍駕比得瞻前顧後,小心為上。”眼裡終究還是從陳夫人的眼眶流下來,燙得她說話都斷斷續續。
沈文君強忍着淚安慰母親:“女兒知道了,母親放心就是,再不濟韓姐姐也能勸勸我。”
“話是這個理,可你的脾氣你娘還能不知道嗎,急了連當初秦王的世子都,我真怕你一去闖出禍來。”陳夫人歎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