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警員聽江離離說熱,便把空調調低了幾度,随即警笛一開,就帶着兩鬧事者回局辦案。
夏遠山低聲問:“我叫夏遠山,所以你叫什麼呀?”
此時解除了危機,二人心平氣和地并肩而坐,江離離終于可以仔細打量女子的面容。
他注意到夏遠山頭發淩亂,冰袋下隐約透出幾條紅印,手上又是黑灰又是白粉的。那冰袋外面的一層水珠混着她手上的污漬滴落在她素色的運動服上,衣服的拉鍊在争執中被拉得很低,露出女子的緊身背心。
江離離好似被燙了一下移開目光,又去和夏遠山對視。
夏遠山一身狼狽,可那眼睛還是亮晶晶的,好似勇士屠龍救出公主般神采奕奕,此時滿懷期待地等着江離離的回答。
江離離咽了一下唾沫,顫聲道:“夏姐姐,我是……江離離啊。”
他因緊張而聲音飄忽不定,短短幾個字,中間還哽咽了一下,顯得江離離如受驚的兔子般無助怯弱。
夏遠山沒留意對方語氣裡的異常,她哪裡會想到江離離因自己久久對面不相識而挫敗委屈,隻當對方說話風格就是這般唯唯諾諾。
她下意識地重複了幾遍江離離的名字,過了片刻,眉頭輕蹙,似是難以置信般瞪着江離離。
江離離自報上姓名後就一直暗暗關注夏遠山的反應,等了好久見夏遠山隻是喃喃自語兀自出神,顯然是還沒認出自己。
當下又急又氣,心想自己都說出姓名了,夏遠山怎麼還認不出自己?難道自己在夏遠山的世界裡真的小到不起眼嗎?
想着想着,自卑悄然襲來,隻覺得自己之前的美好期待和浪漫幻想簡直是他恬不知恥的癡心妄想,他一個窮小子何德何能與夏遠山這種富家女平起平坐?更别說攜手同行了。
他還以為之前奮不顧身地去幫她可以讓她高看自己一眼,不曾想這依舊是他的一廂情願……
江離離心中酸澀無比,突然見夏遠山瞪着自己,便自嘲地想夏遠山是不是意識到他無恥地喊其為姐姐,一時間震驚又厭惡,所以才吓得說不出話來。
可他自嘲歸自嘲,面上還是微笑着,輕聲問:“怎麼了?”
待說完,亦覺察出自己話裡話外的酸苦之味,可看那夏遠山卻毫無覺察般一動不動,登時為自己的情緒感到羞恥。
最後連那笑容也挂不住,隻好暗暗咬着唇,眼巴巴地看着女子,忐忑地等着對方。
誰知自己一看過去,夏遠山連忙低頭,顯然是心生不滿到都不願看自己了。
夏遠山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小青年居然就是自己千裡迢迢來找的江離離。
不是夏遠山記性差,也不是她臉盲,而是初見時處境危急,當時她除了“快點把那倆老不死的搞下來”之外别無他想,而之後也隻當小青年是個熱心好市民而别無他念。
所以在江離離說出姓名時,她雖覺這名字很熟悉,卻沒有立刻往那方面想。即使有一瞬間的懷疑,也因“世界那麼大,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而立刻打消了念頭。
可随着她頭腦越來越清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想到此江離離和她要找的江離離都喊自己“夏姐姐”,兩人相遇的地點又非常靠近約會的位置,直叫人不得不懷疑兩個江離離是否為同一人。
于是她登時把江離離看了又看,這一看驚駭得連冰袋都忘了敷而直接放進懷裡了。
此人就是那個江小離啊!
夏遠山霎時有些尴尬,心想人家江離離都認出自己、喊自己夏姐姐了,可她倒好,看了人家幾次露臉直播,現在還面對面地坐着,愣是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思及此,登時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自責。
這時她注意到江離離有些難堪和不安,還以為是自己那赤裸裸的目光使然,可她又覺得說話不看着人家眼睛不禮貌,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看哪裡才好,思來想去便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道:“别人開美顔濾鏡,你倒好,反而把自己搞醜了。”
可能是攝像頭的質量不夠好,也可能是軟件濾鏡的弄巧成拙,現實中的江離離明顯比鏡頭裡的江小離更俊美些。尤其是那眼睛,看着真如一泓秋水般澈然明透,就像江離離這個人一樣赤忱坦然。
夏遠山以為這句玩笑話可以緩解二人的尴尬,孰不知這突如其來的幽默在江離離聽來卻如譏笑般刺耳。
江離離雖委屈,卻不敢回擊夏遠山,最後隻是自卑地說:“對不起。”
夏遠山眉頭一皺,疑惑他為何要說對不起,下意識去看男子的表情,隻見江離離可憐兮兮地低着頭,兩手放在膝上,腰背直挺,活脫脫一個被老師罵的小學生。
夏遠山裂了,立刻反應過來人的悲歡并不相通,她的玩笑很可能是江離離的雷點,吓得她也不敢說話了,隻得噤若寒雞。
原本車裡有夏遠山和江離離兩個人嘀嘀咕咕,現在突然沒了聲音,搞得前排的警員都不适應這詭異的寂靜了。
他瞟了一眼後視鏡,登時駭然,問:“小夥子,你是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