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雲歸沒再說什麼,他很少體驗被家長接送的感覺。小學初中離家還算比較近,他從一年級開始自己步行上下學;高中離家遠了,就坐公交,雖然需要一個半小時,不過兩周一次,頻率不高,忍忍就過去了。
兩人就此沉默。張一然百無聊賴地按着老年機的按鍵,從裡面翻出了貪吃蛇,開始玩遊戲;江雲歸快收拾完了才發現行李箱空間不夠大,拉不上拉鍊,反複□□“鎮壓”無果,隻好認命般地把衣服鋪蓋掏出來重新疊整齊。
一中的學生宿舍年齡未知,保守估計也得十幾歲了,雖然中途翻新過,但是好像隻刷外牆的漆,裡面不怎麼動,可謂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論男女,都是六人寝,上下鋪,一個挂鐘,一個小陽台,一個大櫥子分了八個格,上面往往布滿學哥學姐留下的挂鈎、貼紙等聖遺物,沒有桌椅,沒有晾衣繩,沒有空調,隻有一個轉起來會嘎吱嘎吱響的破風扇,牆皮掉了很多,地闆磚裂了不少。在這個頗有無限流末世文風格的宿舍裡求生,很多東西全靠學長們代代相傳——一物傳三代,人走它還在。
宿舍樓每層都有飲水機、淋浴間和廁所。淋浴間是前兩年在學生的強烈抗議下建的,不敢想象早年的學哥學姐過的是什麼苦日子,當然,用熱水要花錢,所以有些家庭條件實在拮據的同學會咬牙洗冷水澡。而喝熱水更要花錢,所以有些同學……對不起喝冷水也要花錢,學校搞了專門的水卡,不充錢刷卡飲水機是不會出任何水的。寝室内部隻有洗手台沒有蹲坑,這種布局隻能說有利有弊,好處是有專門的保潔打掃衛生,學生不用自己刷,而且寝室本來就擠,如果再塞下個廁所,那麼上大号的後果可想而知;壞處是第一對有起夜習慣的學生不友好,第二有時上廁所就像開盲盒,說不定推開門就是一份大獎。但是——沒辦法,湊合住吧,還能退學咋地?
學校非常注重生态環保,綠化不少,所以寝室有很大概率會随機刷新出蚊子蒼蠅蟑螂老鼠蜜蜂蜘蛛乃至其他各種不知名生物。一中學子在與它們的長期鬥争中,深刻領悟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這個理念的真谛,總結出了許多寶貴的經驗教訓,切實做到了“在實踐中學習,在學習中實踐”。
聊天耽誤了些時間,為了趕公交,江雲歸後面收拾得很急。搞完後他看眼表,時間還夠,于是滿意地起身去拿書包,跟張一然道别,拉着行李箱出了門。
張一然合上手機,伸個懶腰,突然,他看見地上有個很像卡紙的東西,随手撿起來——是張照片。
江雲歸把箱子搬到一樓,歇了口氣,然後左手插兜右手拉杆,準備潇灑離去。
等等。
他插在校服外套口袋裡的左手又仔細摸了摸。
怎麼沒有了?明明記得當時放在左口袋裡了。
他趕緊去摸右口袋,同樣什麼都沒有。
“糟了,”江雲歸懊惱不已,“搞丢了嗎?”
他不想就這樣放棄,那可是張人生照片啊,回想着自己的行動軌迹,操場——宿舍,沒有别的地方了,他決定先回離他最近的宿舍找找。
結果推門進去就看見張一然手裡捏着那張照片。
“拿來。”江雲歸迅速走近直接開始上手搶。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江雲歸已經清晰認識到張一然的厚顔無恥和吃瓜心理,指望他主動交出來,簡直是異想天開。
張一然沒想到江雲歸回來得這麼快。見江雲歸如此着急,他好奇心更強了,于是擋開江雲歸的手,伸長了胳膊,憑借一點點身高優勢讓江雲歸夠不到,略帶玩味地說:“别這麼激動嘛,又不是不還給你,隻不過我覺得這張照片拍得特别好,很想認識一下攝影師,請ta有機會也給我拍一張。”
“我自己拍的。”江雲歸拽住張一然的小臂,試圖把他的手扯低。
“不是哥們你撒謊也得先過腦子吧,這明顯就不是自拍,再說了,你的設備呢?”張一然邊靈活地躲開江雲歸的攻擊邊說,“原來你運動會結束沒去班裡是在拍照,啧啧啧,到底是誰啊?”
江雲歸實在是很絕望,張一然經常跑步打球,身體素質甩他十條街,而他又害怕把照片撕壞了,不敢太使勁,束手束腳的,本來就打不過,這下更打不過了。他隻好回答:“一個同學。”指望着能通過語言的力量幹擾張一然。
“同學?男的女的?咱們班的?”張一然步步緊逼,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以前的同學!跟你沒關系!”江雲歸的嗓門突然大起來,把張一然吓了一跳,趁這個機會,他掰着張一然的手指,終于奪回了照片。
“呼——”江雲歸迅速跟張一然拉開距離,把照片揣進書包夾層,拉上拉鍊抱在懷裡,警惕地盯着他,防止再生不測。
張一然被他看得發毛,讪讪地撓頭:“不至于吧,你别這種眼神……隻是開個玩笑……對不起……”
江雲歸沒答話,背上書包走了。
完了,張一然想,他不會真生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