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悔的情緒在心間纏繞，惆怅的心情反複湧現。

他的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捏住，每跳動一下就難受一次。

從心房迸出來的好像不是血液，是酸澀的眼淚。

他把手移開，起身關了燈，疲倦地走去陽台。

周止一個人坐在陽台的椅子上望漆黑的夜空，看遠處來自别人家裡的燈火。

滿腦子都是姜行的臉。

腦子裡這個總愛開心時候抱着他親吻的人其實喜歡他很久，獨自度過了漫長的暗戀時光。

他不告訴他的時候在想什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又在想什麼呢？

周止又深吸一口氣，在悶熱的夏天，S市的夜晚并不涼爽，熱得仿佛蒸籠，光是夜風都足以把人吹得發燙發暈。

他要知道一切。

虞堂他們肯定知道的。

他們在他身邊快十年，姜行的助理們都知道，他們沒理由對這件事和他一樣毫無自覺。

說不定他們就是第一批發現他喜歡他的人。

又是一陣悶熱的風拂過，周止喉嚨發癢，悶咳一聲，拿出手機拉了個群聊，把虞堂他們三個拉進來的同時撥打了一通語音電話。

他縮成小窗，隻在文字框裡打出一個字：“接。”

單字一出，其他三人迅速陸續接了電話。

虞堂在電話那頭毫無察覺，一如既往吊兒郎當：“怎麼了周止，少見你發單字啊，怎麼，有大事？”

曲庭那邊傳來畫畫的聲響：“我很有空，你盡情說。”

簡暖那頭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剛到家，我在聽，你說吧。”

“姜行是不是喜歡我很久了。”

虞堂失去聲音，曲庭的炭筆刺破紙張，一道長長的刺啦聲刺耳地穿破揚聲器，簡暖的麥克風裡隻有他靜靜清淺的呼吸聲。

周止閉上雙眼。

這種動靜說不知道說得過去嗎。

沒有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如果不知道他們早就否認了，集體失聲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周止把手機放在一邊的桌子上，閉着眼聲音平靜又冷淡，聽不出情緒的起伏。

“你們知道多久了，四年？七年？十年？”

簡暖：“你生氣了嗎，周止？”

“意外地很平靜，沒有什麼憤怒。你們不用怕，普通地和我聊就好。”

周止說：“我隻是……沒搞清楚為什麼他不和我說，你們也跟着他一起瞞我。”

“我不是亂發脾氣的人，所以現在我們全都說清楚吧，關于姜行，關于我的，你們知道的一切都和我說吧？看在我們是好朋友的份上。”

虞堂：“對不起。”

周止：“别說這個。”

曲庭那邊有打火機的聲音，他說：“我們不是有意瞞你的，我來說吧。”

“自我們和你認識以來就覺得你和姜行不對勁，你們太親密了，但是你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又相當于你爸媽的幹兒子，這種反常似乎說得過去。一開始我隻當你們是感情很好的兄弟。”

簡暖幹澀道：“知道他對你有意思是看到他對你的眼神不對勁，高中那會有人和你表白，我們幾個在一邊看熱鬧，隻有姜行惡狠狠地看着告白的人，一點好臉色都不給。”

虞堂說：“他高考上了S大之後還每周五抽時間接你一起回家，你看見他又那麼開心，我們高三要考試那會你還經常想他，十句八句都是他，我、我們當時猜你其實也是喜歡他的。”

簡暖：“高考很重要，我們不敢和你說，想着高考畢業之後也許他會和你說，但是他沒有。我們就想着，也許等你上了S大他會和你說，但是他還是沒和你說。”

曲庭：“我們曾經忍不了，打算和你說這件事，但是姜行這個人……實在是太敏銳，趕在我們說之前和我們聊了一場。”

“他說，你不喜歡男的，貿然說了會增加你的負擔。如果我們告訴你，按照你的性格不會遠離他，但肯定會有隔閡，他同樣不想見到這種情景發生。到時候兩個人都會因為這點感情彼此痛苦，他不想這樣。”

“他甯願你一直不知道，這樣就隻是他一個人難過，你沒必要因為他的感情被他影響。”

周止說不出話。

這就是姜行藏着一切不和他說的目的嗎。

簡暖說：“所以當時我們一緻決定什麼也不說，我們清楚你和他之間的羁絆很深，和你們做了那麼多年的好友，不想看見你們破碎的樣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誰也不想你們倆因此分離。”

周止：“嗯。”

“辛苦你們了，現在不用再瞞着我，以後可以輕松一些了。”

虞堂着急了：“周止你别這樣……”

“我不是陰陽怪氣，隻是……有點沖擊。我理解你們，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很難抉擇，不怪你們。”

他疲憊道：“我知道了，我自己去靜一會兒，謝謝你們和我說這些事。暫時别和他說我問你們這件事，一個字也别說，先讓我整理一下思緒。”

“一定不要和他說。”

簡暖低低地應了一聲好，問他：“那你們會……分手嗎？”

周止往後躺倒在椅背上，聽到他們說的話心裡靜得像一潭死水，好像什麼也沒法吹動他的漣漪。

……也隻是好像而已。

“分手？我沒想過。”

周止歎了一聲：“不用擔心這個。”

“你們都舍不得我們離開，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更長，其實更舍不得……”

他低聲呢喃：“戀愛談了，嘴也親了，約會更是數不清多少次，要離開他不容易。”

“怎麼能分手呢。”

周止扶額，胸腔的跳動聲震耳欲聾：“頭有點疼，先挂了，過幾天再聊吧。”

“好……我們等你。”

“嗯。”

電話挂斷，臨時組建的小群被他解散。

周止受不了熱風，吹得他越來越暈。

拖着沉重的腳步跌跌撞撞回到室内，整個人趴倒在自己的床上，他枕着自己的枕頭，看着自己微信上小姜行的照片，内心深處的酸澀毫無節制地奔湧在他體内。

呼吸都像被酸意灼燒，連帶着食管都火辣辣地疼。

他熄滅手機，整個人浸在黑暗裡。

他都不知道别人和他告白的時候姜行在背後惡狠狠地瞪人家，他隻知道他義正言辭地和他說談戀愛對學習不好，不要談戀愛。

之前以為是擺哥哥架子對他好，結果是不想暗戀對象和别人好上。

……笑不出來。

“我很怕你離開我，”姜行的聲音回響在耳畔，“你對我很重要，周止。”

現在回頭看，這幾句話的意思深之又深。

前段時間他們之所以吵架，姜行的态度之所以和往常不一樣，對他管來管去其實是他有危機感了，他怕他就此離開嗎。

并不隻是工作的壓力和失眠的折磨。

“他甯願你一直不知道，隻有一個人痛苦”，“不喜歡男的，貿然增加負擔”，“不會離開，但是有隔閡”，曲庭說的話萦繞在耳邊，不停在腦子裡反複播放。

周止想，最讓他難過的不是姜行的隐瞞，而是他的深思熟慮。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比他承受的更多。

他曾經以為姜行有愛就說絕不掩藏，豁達又恣意，可現實完全不是這樣。

姜行是膽小鬼。

有愛不敢說，有苦說不出，藏着掖着讓所有人都不要告訴他，不要讓他背負感情的重擔。

明明在别人面前那麼兇那麼無情，做事狠厲又不顧他人。

偏偏那麼會照顧他的一切，對他的偏愛那麼明顯。

雙标。

幼稚。

膽小鬼。

大傻子。

壞哥哥。

他之前以為意外親姜行不是一件好事，沒想到現在反而覺得慶幸。

如果他們沒有因為他的酒醉意外在一起，憑借姜行藏消息的手段也許到現在都不會發現他的感情。

好在親了他。

“叮”

手機發出消息提示音，周止點亮屏幕，姜行的消息出現在他眼前。

【行行寶寶喵=w=：到家洗好澡了，寶寶睡了嗎？】

周止抿住唇：【還沒呢，打算一會兒再睡。】

【行行寶寶喵=w=：是睡不着嗎，要不要和我聊聊？】

周止：“……”

他的手指貼在屏幕上，文字框裡的光标閃爍着在原地跳動。

聊聊。

他想聊的現在說不出口。

即便滿腔話語擠得他喉嚨生疼。

他想說的有很多。

比如問姜行喜歡他這麼久累不累呀。

他是不是很辛苦啊。

……喜歡他這麼久值得嗎。

他笨笨的，什麼也發現不了，還讓他痛苦那麼久。

如果他敏銳一點就好了。

【行行寶寶喵=w=：輸入這麼久，看來有很多話要和我說呀寶寶[星星眼][抱抱]】

周止敲打屏幕：【我想你了，姜行。】

【特别想你。】

【行行寶寶喵=w=：我也是。】

周止盯着短短的三個字，下定決心了。

他不會再讓姜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