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洗漱出來時，姜行坐在他的床邊望着窗外，手支在一旁的桌子上撐着下巴，表情冷淡似在深思，沒把任何事物映進眼裡。
他察覺到周止的目光，黑眸轉向他，眼裡不再虛無，眼底聚起幾分笑意的同時夾雜了幾絲苦澀。
嘴角微微上揚，又顫抖着變平，接着強撐笑容道：“寶寶，你洗好了。”
周止看他這樣心裡就難受，可惡的姜秋！
他趕緊走到他身邊坐下，近距離看着他的表情，深吸一口氣柔聲道：“笑不出來就不要笑了，在我面前用不着強撐的，哥。”
從姜行離開姜家起，他的臉上沒有發自内心的笑容。
剛才在樓下和他爸媽相處的時候才勉強笑了笑，雖然挂着看似和平常無二的笑容，但他能看出他的心裡并不高興。
隻是為了不讓他爸媽擔心他才裝出那副樣子。
他爸媽是不擔心了，現在是他擔心姜行。
“我隻是不想你被我影響到，寶寶。”姜行垂眸，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帶着些許脆弱。
周止在心裡狠狠地歎了口氣！
都這時候姜行還在照顧他，還想着讓他不要被他影響。
多心善啊。
姜行目睹自己親生父親為了真愛的孩子求自己肯定比他難過一百倍，有誰能接受父母并不喜愛自己的事情，說不傷心是假的。
周止甯願他冷着臉發脾氣也不想他強顔歡笑。
他在姜行身邊呢，他不必自己消化那些負面情緒。
周止抿了抿唇，十分認真地對他說：“别說什麼影不影響的，我有責任開解你的情緒，不準一個人悄悄傷心，有事就要和我說，我們現在是情侶啊。”
“你也可以依賴我的，好嗎？”他一對眉毛蹙起，嚴肅又溫和地和他說，“我不是小孩，是可以和你站在一起的男朋友，所以有什麼想讓我做的，能讓你高興的一定要和我說。”
“我想你高興，姜行。”
周止補了一句：“就像你照顧我不想我難受一樣，我也不想讓你難過。”
“好。”
姜行擡眼看他，眸光閃動，低聲道：“我想抱抱你，可不可以？”
周止張開雙臂撲進他懷裡，猛猛用力圈住他，靠在他肩上說：“以後行行寶寶想抱就抱，不用問我！”
姜行的聲音在他耳邊悶悶的：“這是給我特權了嗎？”
“是啊，你值得。”
周止自己不是扭捏的性格，既然他能對姜行有點觸動，就證明他自己其實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抵觸他。
姜行是特别的。
别人他接受不了，說不定姜行可以。
他不想和姜行分開，如果能這樣繼續下去和他在一起，他應該也能接受這樣的未來。
而且隻是擁抱，他們倆從小就愛抱在一起，接受度很高。
姜行嗅着他的味道說：“有獎勵我心情好多了。”
周止：“真的嗎，不要為了哄我裝開心。”
“真的。”
他用出霸總語調：“好吧，我相信你。哥，你剛剛是在想什麼，看起來很惆怅。還有，現在在我懷裡不要再想姜秋他們了。”
“我知道他不重要。隻是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亂七八糟的回憶太多，有好有壞。”姜行沉沉地說，“好在最後是好的回憶占多數，算有幾分慰藉。”
“好的回憶都是什麼内容？”
“是和你在一起。”
周止：“……”
姜行輕輕地摸着他身上的睡衣，垂眸慢慢地說：“小時候和你一起玩的回憶，一起上學的回憶，這些比和姜秋林舟相處的記憶好太多。”
“周止，從你突然跑到我面前說“我決定了，你來做我哥哥”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好像都被你占滿了。”
聽到那句話，周止沒繃住，老臉一紅。
為了掩飾自己，他咳了一聲，小聲地：“嗯。”
“我也一樣。”
他的人生何嘗不是被姜行占了很大一塊地方呢。
姜行：“我記起姜秋和林舟離開姜家的時候，你來找我，讓我不要難過，可以去你家住一周。”
“那會你才到我的胸口就來安慰我，說林舟和姜秋不允許我喊他們爸爸媽媽，我去了你家能自由地喊周墨叔和周夏姨爸爸媽媽。而且我們倆是兄弟，你的爸爸媽媽就是我的爸爸媽媽。”
周止笑出聲：“那時候膽子可大了，敢把你拐回家待一周呢，尤其那時你對我的态度還不好，愛答不理的。”
姜行說：“是啊，結果一周之後就不一樣了。”
周止也想起曾經，悶悶地笑出聲之後是萬千心酸。
姜秋和林舟離開姜家那段時間，他和姜行的關系還沒有那麼好。
他想要一個哥哥類型的玩伴陪自己玩耍，于是纏上了姜行。
姜行懶得理他這個中班小屁孩，大多時候敷衍着他。
雖說是敷衍，卻隻是态度沒那麼端正地陪他玩。
他們兩個人窩在姜行的房間裡，隔壁房間經常會傳來一群人的争吵聲，伴随着破碎的物品聲，男人女人的聲音亂成一團。
姜行早已習慣這種場面，可以做到徹底隔絕，但周止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在分辨他們的争吵聲。
周止愣愣地看他，像在看什麼新鮮事，很好奇：“好大聲，哥哥，他們在幹什麼？”
“在吵架。”
“吵架是什麼？”
“你的……爸爸媽媽，不會吵架嗎？互相咒罵之類的，或者罵你。”
“不會啊，他們從來沒有這樣過，也不會罵我，他們聲音很小哒。”
周止又問：“是哥哥的爸爸媽媽在吵架嗎？”
“嗯，林舟和姜秋在和爺爺奶奶吵架。”
周止頭頂冒出一個問号，勉強道：“林舟和姜秋是誰啊？”
“……我的，媽媽和，爸爸。”他說話時有段不自然的停頓。
“哥哥為什麼不直接喊爸爸媽媽？”
“……他們不允許我喊，也不喜歡我這麼叫他們。”
“哦……”
小小的周止一直在關注姜行的表情，看到他提到爸爸媽媽露出的寂寥神情，他知道這位哥哥一定很孤單。
也許比他還孤獨。
姜秋林舟離開那天，周止陪在姜行身邊看他們離開。
他們二人曾經夫妻一場，最後卻誰也沒說話，連一句給姜行的話都沒有。
周止站在他身邊，清楚看到了姜行眼中的留戀和悲傷。
載着他們的車即将離開時，周止想了想，攥住姜行的手帶着他跑到車子前面，想讓他和他們最後再說些話。
但他們兩個小孩隻是在和冰冷車窗内的人靜靜地對視，姜行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喊了林舟一聲媽媽，卻隻得到一句敷衍又傷人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