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知道他在跟自己說，也象征性問了幾句——畢竟大緻情況剛才已經聽他說了，沒必要從頭問過。

她還知道，曹宇青在學校是一副讓人挑不出來毛病的完美模樣。但一放學，就基本不見蹤影。

這點和夏霖相反。

夏霖線上基本秒回。哪怕不秒回，也絕對秒看過了。

至于曹宇青……就算是夏霖也不清楚：他是真沒看到消息，還是故意放着不回。

但每次提前約好打遊戲副本，沒見他晚過。這次的突然消失，也顯然不是因為負面情緒而故意冷落她，所以夏霖也沒太在意，隻是偶爾對此吐槽他幾句。

總之，對于曹宇青這三天“失蹤”，無一人再抱有疑問。

夏霖這幾天一直幫他整理卷子——分門别類，整整齊齊。還耐心向他說明各科這幾天的進度。

曹宇青則是一副專心聽講的模樣，但從頭到腳都寫着“簡單，小問題”。

不愧是他……

包括夏霖在内的很多人，時常有這樣的感慨。

畢竟曹宇青已經做到了高中生極緻——學習優異、人格健全、體格良好、外形出色。

完美，确實完美，還是平易近人的那種完美。

所以包括夏霖在内的很多人，都不覺得曹宇青有什麼高不可攀。

“不就是一個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同學嗎”——這種陌生人聽來路唇不對馬嘴的話，放在曹宇青身上卻沒有絲毫矛盾。

更何況，他還對她非常好。

曹宇青不是那種有事沒事都插一腳的人。

他熱心卻不多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卻也不會鬧成濫好人，這一才能令夏霖無比欽佩。

她不知不覺養成了拒人千裡的習慣，就是因為自己從小就掌握不好那個度——要麼成了打雜工具人，要麼成了不解風情的惡人。

現在的狀态她倒是很滿意：不刻意麻煩别人，也很難成為被麻煩的對象。

唯獨對曹宇青，她總覺得虧欠。

對于難題，如果别人問了，曹宇青會把他們帶來，拉着夏霖一起讨論。

對于簡單題，曹宇青則會三言兩語指導對方補充基本知識，讓他們自己解。

可是對夏霖，曹宇青則是事無巨細全部包攬。不會打發掉她問的簡單問題，也不會把難題搞得興師動衆。

平時生活，曹宇青也是能幫夏霖就幫夏霖，還幫得十分自然，不讓人覺得“接受困難”。

正因如此，夏霖也是後知後覺“自己欠對方太多”。當面和曹宇青旁敲側擊聊過幾次，也都被圓潤地略過了。當事人自己都是一副“我樂意”的樣子，她就沒法說得太細、太多、太沉重。

人情債，最難還。

可夏霖覺得這才剛開始，早晚有一天能發揮自己的作用。

于是日複一日，沒有熱血激昂，隻有穩步攀升。

自然沒有再混到那些人當中。

“當時聊得多好啊！現在怎麼又裝上了？。”

“曹宇青一回來，哪兒能看得上咱們？”

“早說了她是裝的，在曹宇青面前就裝成那副模樣。”

——非議也如煙而起。

但還是那幫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對于自己之前嘗試性的“搞好關系”舉動，夏霖并不後悔。

經此一試，她發現那些人沒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樣壞，自己隻是與他們合不來罷了。

既然他們的習慣就是如此，那麼與其改變别人，不如改變自己。

夏霖決心不再受那些人幹擾。

卻沒有自己料想的那樣強大。

狀态好的時候，那些人再怎麼颠倒是非，她也覺得不過如此。

可狀态不好的時候，哪怕那些人隻是歎口氣，她都覺得是在罵自己。

在這樣的環境下，夏霖起起伏伏地，在第一學期的期末拿了年級第十。

而曹宇青，當然還是第一。

曹宇青非常會做人，這一點，體現在他的故意讓分。

除了第一次月考、期中考和期末考，他都故意丢分，讓自己在前幾名間徘徊。

有時還故作惆怅地把自己的傻瓜失誤拿出來供大家一樂，讓排名靠後的同學産生“我比學霸強”的錯覺。

而這些小動作，隻有排名靠前的學霸看得出來。

夏霖更是一早就被曹宇青打了招呼，明白他的打算。

“共享秘密”讓夏霖更加堅信曹宇青是自己人，對他更加依賴。

寒假，夏霖因為家裡管得嚴，外加不愛出門，社交也僅限于線上。

除了自主學習，就是和曹宇青打遊戲副本。勞逸結合，不亦樂乎。

新年也是先彼此私聊祝福，然後才發動态。

開學後的第二學期也差不多，那幫人也沒什麼收斂。不知是不是因為學習壓力大，夏霖又成了那些人宣洩的口子。

熟悉的指桑罵槐，熟悉的捕風捉影。

夏霖知道，自己這個靶子是不會輕易改動的。就算不是她，也肯定另有其人。

她倒是沒有“都沖我來”的慷慨大義，但偶爾也會産生“如果不是自己就好了”的念頭。

可一想那代價，就不免膽寒。

她不想改變自己，或者說，不願為那些人而改變。至于這堅守是否值得，她無法判斷。隻是出于“不想”而硬耗着。

有時她也會羨慕大大咧咧的人。

她無法正面和那幫人撕破臉攤開講，卻也無法毫不在意。無法不顧後果，也無法坦然接受當下的一切。

還好有曹宇青。

任外界如何，曹宇青都不會離開她。

實在撐不住的時候，她也跟曹宇青輕描淡寫地講過。

曹宇青倒是沒有跟她的其他好友那樣去說什麼“你别理那些人就行了，反正不敢把你怎麼樣”“你難道幹了什麼事，得罪了那些人了嗎”“你也罵回去啊，這怎麼能忍”這些話，也不會馬上岔開話題——不管是因為不關心此事，還是想讓她開心一點。

而是認真聽完，直視她道：“這種事，‘突出’的人都會經曆。隻要你不一樣，就一定會面臨質疑。想避開這些，要麼同流合污、泯然衆人，要麼脫胎換骨、觸不可及。”

他頓了一下：“被噪聲幹擾，是人之常情。就算耐受了大部分，也總會被意想不到的角度打擊。想做成什麼事，就不會一帆風順。可打擊歸打擊，疼痛歸疼痛，隻要你沒倒，還在前進，就是勝利。”

他彎起那雙正直的眼睛：“這可不是什麼阿Q精神。幹擾你的人，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停下腳步。就算你不斷攀登，甩下了一些，很快就會再迎來一些。沒有哪個高度能達到‘絕對真空’。甚至越往上，受到的非議也越多。有人說，這是‘進步’的代價。的确，做什麼事沒有代價？既然确定了目标，那就把這當作是必須支付的籌碼。接受到來的一切，然後繼續前行——”

他輕輕拍了一下夏霖的肩膀：“和我一起。”

——夏霖始終記得曹宇青說的這番話。

語畢，一陣狂風打來，卷着樹上地下的枯枝敗葉，放肆在空中劃過一筆——歸于沉寂。

是啊，目标如此誘人，中途的這些困難又稱得上什麼呢？

可是，自己的目标又是什麼？

考第一嗎？夏霖倒真沒那麼在意。成績進步讓她欣喜，卻也隻是那一刹那。

超越曹宇青嗎？這甚至讓她感到反感。她已經習慣了曹宇青處處比自己強，也不讨厭這樣被帶着走。情況要是有了變化，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嗎？

夏霖抹了下眼裡的沙子，一語不發。

“你不偏科。馬上高二了，想清楚選文選理了嗎？”

曹宇青說這話時，沒了剛才那股讓聽衆直直挺起脊背的認真勁。

和往常一樣，輕松随和。

“大概選理吧。”

夏霖沒想好大學學什麼專業，但也清楚學理後選擇會多一些。

“我也一樣。”曹宇青點點頭，“而且我打算畢業後讀金融，進投行，做一級市場。這樣能接觸不同的行業，比較有意思。”

夏霖對此也略有了解。

她覺得頻繁接觸新事物倒也不會無聊，再加上還有曹宇青，所以短暫的深思熟慮後，也說自己想報金融。

那架勢，簡直現在就能為兩年後做主了。

曹宇青聽後一樂：“那咱們得考高點，最好還能進同一所學校。”

“那樣就太好了！”

夏霖綻開了高中以來最燦爛的笑容，因眼中有了未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