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瞞天過海,其實初見那天,謝承舟就知道她有白血病。
雲湘似乎對這事特别敏感,誰都不肯說,謝承舟幾次引導,她都閉口不談。
“過來。”謝承舟朝她招手,雲湘不理他,繼續種蘑菇。
金主爸爸隻好耐着脾氣靠近,把她從窗戶上摘下來,揣進懷裡。
雲湘小小一隻,倚在他懷中,像靠着一隻泰迪熊。
粗粝指腹撫過側臉,繞過她的肩。
他不知從哪變出一顆糖,糖紙白金相間,熠熠生輝。
她垂下眼簾,悶悶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吃糖啦。”
“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糖。”
骨節分明的手指靈巧地剝開糖紙,他輕言慢語,“以前你沒有的,以後都會有。”
說這話時,他的嗓音十分動聽,低低的,有點沙啞,帶着不符合身份的引誘。
如此勾人的情話,怎不令她心動呢?
要接受這顆摻了砒霜的糖嗎?
但吃不起糖的孩子,又如何能抗拒這一口甜呢?
關于他家庭和身世,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似乎無比危險。
準備好和他風雨同舟了嗎?
抛開那些不談,他這個人也很危險。
他的身軀如此偉岸,将來會壓的她喘不過氣嗎?
那雙愛撫她的手,沾染過除她以外的鮮血嗎?
如果有,她會害怕嗎?
可是,誰的手沒沾過血呢?
殺豬宰羊的屠夫,揮舞拳頭的父親,揪着女兒心髒喊疼的母親,在鍵盤上跳舞的正義之士……每一個大口吃肉的人,不都血淋淋的嗎?
糖喂到唇邊,她張口含住,糖果和唾液天雷勾地火,榨出甘甜的汁。
汁水滑入深喉,流經五髒六腑,體内枯萎多年的花煥發生機。
她在茁壯生長,遍布尖刺的莖紮破脾胃,刺穿心肺,将攢在心裡所有令她感到惡心的東西,全部釋放。
心裡好痛,但嘴裡,好甜。
謝承舟掰開她緊握成拳的手,把剩下的糖放入掌心。
她全盤接受,藏進口袋,順便把體内叫嚣的情緒全部隐藏。
“你怎麼這麼快找到我?”
“手機裝了定位。”他供認不諱,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雲湘微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擡起左臂,失笑道:“手機不方便,給我配個手環吧。”
他不置可否,挑起她的下巴,微阖着眼,似笑非笑,“背着我相親,還理直氣壯提要求?”
“你你你……怎麼知道?!”
“順便裝了監聽。”
“……”
雲湘語塞,陰陽怪氣問:“要不再順便裝個監視器?”
她扭過頭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帶手機進衛生間的習慣。
否則他聽見那晚饑渴的喘息,誤會了什麼,尴尬死了。
與此同時,謝承舟臉上也挂着愁。
留在她床上的衣物,還沒處理。
“沒那麼早開學,先去瀾園住幾天。”
“好啊。”雲湘欣然接受,“瀾園的房間,推開窗就是紫霞湖,躺在床上夕陽的感覺可美了。”
“這種享受,隻有我能給。”
話裡意有所指,雲湘了然,當面删掉錢嵩。
本來她就不願意加。
她晃了晃手機,“滿意了嗎?謝先生。”
他依然沒什麼表情。
死男人脾氣真大,相親又不是她想去的,也就吃頓飯加個聯系方式,這都删了還不高興。
手在車座上四處摸索,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按鈕。
食指輕輕一按,隔闆陡然升起。
小白鞋脫落,小腿微微擡高橫跨,雲湘坐在他腿上,雙手揪住西服領口,将他往靠背上壓。
謝承舟挑眉觑着她,鳳眸中湧出期待。
雲湘銜住他的唇,将他喂給她的糖渡過去,舌侵入領地便不肯挪窩,貪婪地汲取他的氣息。
大手環抱細柳腰,拇指隔着針織裙,在小腹上輕輕摩挲。
甜膩的糖在唇瓣間流轉,他的手不斷往下,細細描摹她的身體曲線。
糖慢慢融化,甜汁順着小嘴流出,迅速被柔軟布料吸收。
這個吻火熱綿長,兜不住的糖汁蹭到他掌中,又給他拍回她身上。
涼意自下而上,雲湘不禁打顫,身軀扭來扭去,衣料劇烈摩擦,蹭出火星。
火星點燃昂揚的欲望,他扣住她後腦勺,瘋狂地回吻她。
“别……有人在呢。”雲湘趴在他肩上低低喘着。
謝承舟悶頭歎氣,稍稍擡腿颠她,“下去,難受。”
兩人各坐一邊,望着窗外,默默消化體内難以纾解的欲念。
待這陣急流消退,雲湘安安分分偎在他懷中。
“怎麼剪頭發了?”他為她撩起垂落的鬓發,别到耳後。
“好看嗎?”
“長發乖巧,短發可愛。”
“那你喜歡長發還是短發?”
“長發。”
“我也喜歡長發,下次不剪那麼短了。”
小時候,洪春華不準她留長發,嫌麻煩。
離家後,她再沒剪過短發,算一種惡性補償。
以前沒有錢,不敢喜歡。父母說,等你長大了,賺了錢自己買,于是她放棄了這個,那個。
後來自己賺錢,開始買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書簽、信紙、便簽、擺件、杯子……不知道買來幹嘛,就是想買,越買心裡越空。
延遲滿足本就是悖論,世事在變,八歲想吃的冰淇淋,等十八歲再吃,早就不是那種味道了。
抵達瀾園,雲湘摸出一顆粉色的糖,丢進紫霞河。
糖漂浮水上,随流水漂流。
南川位于西南,而錢江水東流。
謝承舟給的糖,永遠無法送達躲在角落哭泣的女孩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