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曆十六年,冬,小雪。
時夙在昏暗的燈光下睜開眼,素來冷厲的神情因為失憶而有些茫然。
他依稀記得,昨晚好像照例開了個會,後來有個酒宴,因為是強制性要求,他不得不參加,所以就去了。時夙也記不清喝了幾杯酒,但是他對酒宴那一段記憶是斷片的。
他好像被人算計了,但是酒宴地點又在飛船上,時夙總不能跳下飛船。所以他就往住房區過去。
好像還撞到誰了。再然後就什麼也記不清了。
時夙還躺在床榻上緩慢回憶着,蓦然發現他對這個房間并不熟悉!甚至這房間裡彌漫的香水味他也是他平時絕對不會去噴的味道!
時夙神情瞬間緊繃起來,剛撐起身子想起身,然而腰身剛一彎到某個弧度,便蔓延上來難以言說的酸澀。
更令他繃不住的是,腰上正搭着一隻胳膊。視線再往上看,看到身上星星點點的痕迹怎麼也抹不去。
時夙:……
他很想拿把刀把這隻胳膊鋸了。然後把身邊人碎屍萬段。
時夙冷着一張臉往右撇了眼,想看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然而當他看清那張臉後,神色頓時更加精彩了。
全聯盟活人千萬,和他不合的隻有那麼一個!他到底倒了多少輩子的血黴才會在這個時候看見他的宿敵?!
新星曆這個稱呼啟用十六年,時夙任職星際聯盟副指揮官九年,卻和星際協會的副會長敵對十二年。
全聯盟的人都知道,在這星際内誰都有可能握手言和,唯有他們兩個不可能。吵架是常态,沒打架是因為公約明令規定不允許。否則大概隻能存活一個。由此可見二人關系确實緊張。
哪怕在時夙最艱難那一段時間,在會議堂裡也是不示弱一分,生生在星際協會裡搶出一點利益給星際聯盟。時夙至今記得,當時他下了會議堂後直接被摁着去治療了。至于對方表情,也是十分漂亮。
所以時夙在轉頭看到他的死敵,殷錦舟這張臉的時候,内心大概堪比聯盟炸了一樣。
時夙面無表情想,是暗中處理了好,還是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的好。但是要他忍聲吞氣,他可吃不下這個虧!
就在時夙想要不要幹脆滅口時,另一位當事人慢悠悠醒來了。他一動不動,慢慢轉過眼睛瞧着時夙,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反應。時夙擡起眼時,猝然撞上他的眼睛。
“副指揮官,你這是想……不負責任了嗎?昨天晚上可是你求着讓我把你帶着離開這裡的。”不等時夙先開口,殷錦舟就豎起一根手指,抵在時夙嘴唇上,笑的肆意,“昨天那麼多人,好不容易把你帶出來呢,結果第二天早上你翻臉不認人,真是令人傷心。”
時夙垂眸撇了眼他的手指,忍着想把它掰了的想法,面無表情想,那麼多人,那麼多張嘴,好了,全聯盟都該知道了。
一想到那些口無遮攔的人會怎麼誇大事實,時夙就已經覺得頭疼了。而唯一的出氣筒,就在眼前。
“是嗎?那我昨晚就算眼瞎了找你幫忙,也不會讓你帶我直接來開/房。不如副會長說說,你打算怎麼解決?”
時夙眯了下眼,一邊下床一邊扯過襯衫,冷着臉穿上。他瞧着殷錦舟,嘴唇微微張開,“不僅僅是這個。還有外面的謠言,上頭的問責,副會長打算找誰頂罪呢?”
殷錦舟沒急着穿衣服,而是靠在床上。聞言,慢悠悠說,“副指揮認為我會怎麼做,我便怎麼做,如何?”
時夙冷哼一聲。如今再怎麼吃虧的也是自己,不僅僅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沒讨到一個有力的位置。他從窗外看了眼,發現建築都很陌生。
“這是哪裡?”
“還能是哪裡。星協。”殷錦舟撐起身子,懶散地穿着衣服。
自新星曆一年,隕石墜落地球,人類便相繼覺醒異能,壽命也延長了三倍不止。不僅如此,因為異能的存在,人類對外太空的探索便遠不至于太陽系了。從新星曆一年,便開始向其他星球殖民,人口數量成倍增長。
但是這一切直到新星曆三年戛然而止。
新星曆三年六月二十八日,盧淋斯病毒爆發,患病者會漸漸喪失控制身體的能力,被病毒取而代之,行為舉止都極其像末世文裡的喪屍。這導緻人口數量出現墜崖式遞減。
就是在這緊要關頭,星際聯盟和星際協會相繼成立。雖然表面上星際協會隸屬于星際聯盟,但是實際上星際協會手握權利已經足以和星際聯盟分庭抗禮了。
而時夙,位列星際聯盟十三位指揮官的副指揮。至于殷錦舟,則是星際協會副會長。
殷錦舟站起身,外衣随便披着,他摁了摁手腕上的手環,随意道,“不過副指揮可以放心。你就是從這裡出去,我也可以保證任何人都看不見你。”
時夙瞥了他一眼,嗤笑,他才不信殷錦舟會有那麼好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見殷錦舟走了過來,彎下腰,将時夙逼到牆角,“那麼指揮官打算,讓我怎麼解決呢?”
他的眼睛顔色很淺,看着人的時候總會有種深情的錯覺。但是星協副會長可不是能靠這個坐穩的。時夙直視他,問,“我若是想要那些看到這件事情的人,通通不再開口說話了呢?”
“簡單。”殷錦舟彎起眼睛,笑了,“我保證這些人不會在你面前亂嚼舌根。”
“副會長倒還真是負責人。”時夙毫不留情嘲諷着。他擡起手推開殷錦舟,往門口走去,到門口的時候又忽然偏過頭,看着他,“副會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夜情一夜了。”
門被關上,聲音還不小。看來氣得不輕。
殷錦舟失笑。
……
時夙要想悄無聲息離開,也确實很容易。更何況隻要他裝一下,見到他的人都會下意識以為他隻是來交涉公務的。
畢竟明面上,還是需要維持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