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速回程，速度要快。”

方識，安妮以及跟着出來的軍衛敏銳地察覺到出事了，他們二話不說，沉默且迅捷地遵從沈再的命令，通過幾個近鄰的躍遷點空間跳躍，硬生生頂着生理極限縮短了将近一半時間的路程。

蓋亞本人得鎮守在王宮裡面，防止貴族靠近，隻能派遣心腹秘密将沈再等人帶過來。

沈再一行人匆匆進宮，見到蓋亞之後也隻是微微一點頭便讓方識和安妮下去給他準備好無菌服和需要的器材。

然後所有人都被要求站在寝殿隔離區之外，蓋亞守着房門，方識和安妮等在旁邊随時聽候差遣。

Athurene靜靜地躺在地上。

他，或者說已經變成它了，現在是一頭巨大的暴狲，閉着眼睛，沉重的腦袋擱在爪子上面，那雙總是亮晶晶盯着他看的金色眼睛，緊緊閉着，了無生氣。

即便是知道不可能，沈再還是不死心地伸出手探上他的鼻息，粉色的鼻子幹燥起皺，沒有任何氣息進出。

他全身上下沈再都檢查了一遍，隻有一些隐藏在皮毛之下的陳年老傷，也是，Athurene是會自己帶兵出征的，現在還不是常見科幻小說裡面說的機甲時代，沒有那麼高精尖的技術來保護軀體，都是凡胎□□哪能不受傷。

除此之外，Athurene相當健康，沒有任何血迹和暗傷，他的獸化形态約3米長，重達300kg，一身披星戴月的銀灰色毛發，上面鋪蓋着黑色的大斑點，他在整個暴狲種族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大體格，以至于壓塌了睡覺的床鋪隻能将他放到鋪着毯子的地上安置着。

就是這樣一頭巨獸，在尋常不過的一天，突然就死了。

沈再溫柔地撫摸着他毛茸茸的大腦袋：“你不是說等我回來嗎？”

說完，他拿起擱在消毒盒裡的柳葉刀，劃開了Athurene的肌理：“不過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蓋亞猛地瞪大雙眼，想要沖進隔離區：“你不能動他！”

方識和安妮一左一右地拉住他，沈再眼睛都不帶擡一下：“安靜點蓋亞，不要吵醒他。”

他從Athurene身體裡切出一小片鮮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封盒裡面。

沈再的身上，手上，甚至捂住臉的遮面口罩上都是鮮血，在一片白色裡面，妖異淫靡。

“你跟我一起走嗎，你們時日無多了。”

蓋亞剛剛一瞬間看到沈再“亵渎遺體”的憤怒平複下來，沈再早就跟他打過招呼會嘗試複合Athurene，沒有樣本，怎麼複活。

這又不是玄幻世界，有神明的存在，除了人為之外，哪有什麼轉世重生。

他清楚地知道沈再說的是真話，即便是如此直白，一針見血，又紮人心窩子。

這個王朝完了。

一個沒有完全凝聚起來的種族，虎視眈眈的外族，沒有推進完全的改革。

Athurene把自己活成了平民和軍隊的希望，活成了貴族的夢魇。

個人崇拜和專權堆砌起來的創造神，會在其死亡之後，迅速将一個王朝，一個時代落下帷幕。

這在人類千年的曆史中反複上演。

但是蓋亞并沒有接受沈再的好意：“謝謝邀請，但是我還有我的子民需要保護。”

他又補充道：“不是那些酒囊飯袋的貴族。”

沈再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他留不留下，阻止不了即将發生的政變和暴亂，阻擋不了外族的進攻，延緩不了再次進入亂世的腳步。

在曆史的滾滾車輪之下，萬事萬物都不過是時遷一宿，滄海桑田。

獸人的鬥争，人類在裡面連一粒塵沙都算不上，他唯一能做的，隻有把那個被奉為守護神的男人帶走，也許千百年後，他能重新給暴狲族帶來希望。

他沒有再多說，隻是道别：“保重。”

臨踏出門的那一刻，蓋亞叫住沈再：“如果他能活的話，其實隻當個普通獸人就好了。”

沈再愣了一下，蓋亞卻叫人找來了引火的燃油，鋪在寝殿裡面，扔進去一團火焰。

圍帳竄上火苗，放眼之處一片火海，濃煙滾滾。

随後整座城的頻道被接通，蓋亞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警戒了。

沈再已經離開，坐在星艦上聽蓋亞的演說，他們回到新地球，雪域軍隊的軍官已經在城外等他，人類居民躲在城内瑟瑟發抖。

一艘大型星艦和幾艘護衛艦停在機坪上，軍官向沈再脫帽緻意：“我等人接到命令，即刻護送您離開。”

沈再“嗯”了一聲，交代方識：“安排他們登機，速度要快。”

他又對軍官道：“給我一隊人手，去把實驗室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就地銷毀。”

撤退有條不紊的進行。

就連人造小太陽他們都一起擡進專門的封存箱中，确定密封好後放入星艦。

一天前還熱鬧的中心城，一瞬間就成了一座空城。

軍官找到沈再：“殿下此前已經交代過我們，他已經為你們找到了合适的星球居住，如果他發生意外，我們會護送你們離開。但是，我想回到總軍司，我知道這是違背命令，如果蓋亞将軍追責，我會一力承擔。”

沈再靜靜聽完他的話，才道：“你知道回去意味着什麼嗎？”

“知道。”

沈再愉悅地笑了，他拍拍軍官的肩膀，叫來了留在總星艦上的軍官們，高聲問道：“還有想要回去的嗎？”

軍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步調一緻地走上前高振：“我等願回到故土，抵死不讓！”

沈再拿出一枚勳章，上面有一個巨大的爪子，爪子中間嵌着一枚獠牙。

這是沈再閑得無聊想看Athurene的真身，Athurene畫給他的，但是Athurene不知道的是，沈再偷偷找到材料給他做出來了。

原本想要回來了給他的。

後來想要自己偷偷私藏。

最後沈再改變主意了，他把勳章給了領頭軍官：“諸位，Athurene保佑你們，都去吧！”

一衆軍官眼眶通紅：“殿下同在！”

他們離開了，他們告訴護航艦的士兵們，自願的可以留下，跟着沈再大概率能夠活下來，但是回去生死未蔔。

但是沒有人選擇留下來苟且偷生，他們一腔孤勇，回去要為了他們敬愛的Athurene殿下守護最後的榮耀。

因為曾經，他也是這樣，頂着族内族外的壓力，開民智廣育人，提供給他們蔽體的衣物，果腹的糧食和無上的信仰。

還有相信這個世界上，平民不是貴族的奴仆的希望，對明天會更加好的希望。

沒有投降的暴狲族，隻有死戰的雪域軍。

沈再将人造小太陽一起給了他們，讓他們交給蓋亞。

離别前，軍官找到了沈再：“我相信您，您一定能帶回他。”

軍官笑着說，隻是眼眶早已濕潤，欣喜又哀愁。

他們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沈再帶着全體人類目送着護航艦遠去的背影。

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祈禱。

這樣一群從來不會欺壓人類的獸人，在城裡巡邏時看到誰家有困難還會幫助一把的獸人，會允許孩童騎上他們高大的肩膀看焰火的獸人。

這樣一群善良的獸人。

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