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清韶直直地盯着遠處看,那黑仿佛帶着緻命的魔力,讓人既恐懼又好奇。
“在想什麼?”
一道清冽的聲音将她思緒拉回來,她微微偏頭,嗅到好聞的薄荷香氣。
“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她答。
俞钺輕聲回:“嗯。”
“你不問什麼事嗎?”
“你想講的話自然會和我說。”
她輕笑一聲:“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這件事,它一直壓在我心底最深處,有時候我以為自己已經釋懷了,但并沒有,它會在晚上作為夢魇出現,時刻提醒着我,我曾經瀕死過。”
她垂下眼皮,神情憂郁,看得他心緊緊揪在一處。
“九歲那年,父母帶我和小君去公園劃船,小君調皮,探出半個身子去撈水裡的魚,結果腳滑掉下去了。當時我離他最近,吓得趕緊伸手去拉他,但我當時又瘦又小,哪有什麼力氣,沒拉幾下就被他拽水裡了。”
“我媽吓得差點暈過去,我爸第一時間跳下來救人,他抱着小君上了船,我眼巴巴地等他回來救我,但他一直在問小君有沒有事,完全忘記了我還在水裡掙紮着。”
羅清韶自嘲笑了一聲:“後來我被公園裡的救生員叔叔救上岸,他們才想起來還有我這個女兒。如果晚一步的話,我可能真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沒說出口的是,從前她一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以為是自己不夠乖,是自己學習成績不好,是自己沒有幫他們做事......
長大後她才明白,原來真的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或者說沒有很愛,隻是一種法律道德上的責任關系。
她擡頭,撞進俞钺閃着細碎光芒的眼眸中,宇宙仿佛在此刻靜止,世界安靜的隻剩下,她和他。
羅清韶怔了一瞬,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努力學習,我以為他們不喜歡成績不好的小孩,因為姐姐成績很好。但我一次次把第一名的成績單和獎狀帶回家後,他們還是更為小君拿了衛生标兵的稱号而開心。”
“哦,原來他們也不是更喜歡成績好的小孩,他們隻是喜歡小君。”
裹着鹹腥氣息的海風吹拂起她的鬓發,俞钺認真聽她講完,緩緩道:“以一換一,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吧。”
“其實,我左耳受過傷,有時候會短暫性失聰。”
她有些訝然,視線下意識落在他左耳上,随即反應過來自己的冒犯,忙道:“抱歉。”
俞钺溫柔一笑,表示不在意,繼續說下去:“俞大海之前是物理老師,交友不慎被人帶去賭博,一開始家裡人都不知道,後來他欠債太多被債主鬧到學校,他工作因此丢了。”
“我媽要和他離婚,他哭着下跪瘋狂扇自己耳光,她心軟了,再加上我當時還小,隻讓他保證以後不會再賭。”
“但賭鬼的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俞大海賭博更兇了,經常夜不歸宿,就算回來也是滿身酒氣,動辄把我鎖家門外,拿我媽撒氣。”
“有一次我找了根鐵棍沖進去,照着他後背打了一下。他一腳把我踹出幾米遠,我頭撞到門上,當場暈過去。見狀,我媽奮起反抗,拿着水果刀捅傷了他。”
“醫院鑒定結果是重傷二級,俞大海親屬把我媽告上法院,但這屬于正當防衛,反而促成了兩人離婚。”
“當時我左耳失聰過一陣,外婆每天陪我去各個地方求醫治病。某天俞大海找上門要錢,和外公起了争執。外公心髒不好,當場......”
他輕歎一口氣,緩了一會兒後才繼續說。
“外公走了以後,我媽内心極度自責,再加上受不了左鄰右舍的指指點點,索性直接離開錦城,一直在各個地方打短工,已經很多年沒回來過了。”
“自那之後我一直與外婆相依為命,俞大海偶爾會死皮賴臉來要錢,外婆恨極了他,有次被他直接氣進醫院。”
“醫生告訴我外婆心髒也不好,為了不讓那種事再次發生,我隻能瞞着外婆找了份兼職,周末去打工賺錢,用錢和俞大海做交易,讓他不要再出現在外婆面前。”
聽完他的秘密,羅清韶張張嘴又合上,心裡覺得說什麼都無濟于事。
她傾身環住他脖頸,抱住了他。
俞钺驚得心髒漏了一拍,身體僵硬,不知該怎麼辦。
她以為他仍沉浸在悲痛中,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擡手輕輕拍了幾下他後背,以作安慰。
他心髒不受控制般劇烈跳着,一聲不吭生怕她看出異樣。
空氣靜默了許久,羅清韶率先打破。
“你相信平行宇宙嗎?”
他想了想,回道:“或許吧。”
“我挺相信的,我覺得平行時空的我大概不會經曆這些不開心,她無憂無慮沒有煩惱,每天開心地活着。”她的目光落在毫無波瀾的水面上,繼續說,“平行時空的你可能也不會經曆這些痛苦,沒準其它世界的我們甚至還不認識呢。”
“不會的。”俞钺笃定道。
羅清韶有些懵:“人總要往好處想嘛!”
他認真看向她眼眸。
“我是說,平行世界的我們一定會認識彼此。”
——
俞钺日記:
因為我知道,無論是在哪裡,即便我隻是一顆石頭。
我也會想盡辦法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