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東京,是聞名的櫻花季,就連天氣也是反複無常,忽冷忽熱。
晴雨随機播放,以至于五條悟一時沒分辨出來,嘩嘩的水聲是來自正澆在頭上的水管還是室外。
“又開始下雨了。”洗頭小哥像是猜到了面前人的心思,主動說了這麼一句。
哦,是下雨了。
“會燙嗎?”
“不會。”
洗頭小哥安心地繼續沖。是誰說五條悟脾氣不好的?
小哥可不這麼認為。
起碼他每兩個月來這裡做頭發,态度都好得不得了。
誰會不喜歡五條悟呢?沒品的東西!
豐盛的泡沫流進下水道,斷斷續續露出新漂的發色。
白色打底,挑染了幾縷偏光紫。
十分鐘後,随着吹風機熄火,助理伊地知的消息也發到了手機上:到路口了,開不進來,麻煩您走一段。
這家店位于表參道一條細細的偏巷,壞處和好處都是難找。
他常光顧,倒不是他們家的技術如何牛逼,他鐘愛這家的店員不聒噪,從不因為他是五條悟而失态。
小哥從立櫃裡取下Armani正裝外套,幫他穿上,五條悟心安理得地接受對方的伺候,他清楚這是具誰都想碰一碰的好□□,他從不在這方面吝啬。
“雨好像不小,有人來接您嗎?”
“車在大路上。”
“即使一分鐘的路程,也不要淋濕了哦,畢竟是我新做的頭發嘛。”小哥笑眯眯的,從傘架裡拿出一柄客用傘。
“辛苦了,灰原。”五條悟邊接過傘邊說。
小哥一怔,因為五條悟記住了他的名字而受寵,卻沒有若驚。灰原送他到門口,鞠躬,“沒有忘的東西吧?下次再來喔!小心台階。”
現在是六點半,介于傍晚和夜晚的時刻,因為下雨,天黑得快,雨的氣息沖散了幾分都市的浮躁。
五條悟站在鋪了亞麻地毯的室外台階上,身側是一壁蔥茏的爬山虎,他撐開透明傘,隔着水珠四散流淌的傘面,看到一街之隔的樓體燈箱廣告。
他将傘稍微傾斜,目的是直接看清那幅燈箱。
拍的什麼玩意。
深灰色的賓利雅駿停在巷口打着雙閃,五條悟喜歡這款車型,設計古典又不失貴氣,低調到了野蠻的程度,不管在哪裡都存在感拉滿,簡直就是他本人的化身。
五年前他第一次拿到學院獎的最佳男主提名,即使隻是提名,他也心情大好地直接從英國訂了一台海運過來,然後就再沒換過。
地下論壇裡流傳着“五條悟對車比對人長情”的梗,有從他出道就跟拍到現在的狗仔現身說法作證是真的,他本人對此知情,卻沒什麼想法。
什麼叫“比對人長情”?
說得好像他們知道他和誰有過感情似的。
助理已經等在後座車門口,扶他上車,接過傘,收到前排。
“直接去赤坂吧,下雨容易堵。”五條悟吩咐着,靠在座椅上,一偏頭又看到了那個巨幅燈箱海報。
“那是誰?”
助理從後視鏡裡看到他看的方向,迅速地瞄了一眼,“您是說那個廣告嗎?是今年爆火的新人,好像是歸國子女,呃好像也不新了,叫什麼……夏油傑?”
五條悟煩躁地搖搖頭,“我沒問他的名字。那不是在那寫着嗎。”
海報下方是一個飛揚跋扈的簽名。
他可太認識這個筆迹了。
當晚的試鏡在赤坂的某酒店會議室,說是試鏡,就是走個過場,走完就能下樓吃飯。
路上确實堵,但好在近,并沒遲到。
助理在地庫待機,五條悟隻身坐電梯——助理說“頂層隻有會議室,您隻要上對了樓層就不會走錯路”,電梯門打開的同時,對面的電梯門也開了,也下來一個形單影隻的男的。五條悟一愣,不禁轉頭确認了下牆上的樓層數字。
對面戴了帽子墨鏡口罩,穿的卻是件運動服。
這一層并不是普通住客可以上來的,對面那人的打扮介于明星和普通富哥之間,身邊也沒有跟着類似助理的人,有點難以辨認身份。
——那是對一般人來說。
五條悟認識這個打扮,也認識這個人。
比簽名更認識。
兩個人同時怔了一會兒,是五條悟先說:“好久不見。”
對面一點反應都無,徑直往會議室方向走,五條悟不得已跟在後面。他推門進去,倒是很有禮貌地把門撐住幾秒。
五條悟無端被激怒,肚子裡窩起一團火。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極其高亢的“夏油大人——!!!”坐席裡竄出兩個金發少女,像顆小行星一樣結結實實地砸在那人身上。
緊接着四面八方竄出來七八個人,有的把金發小孩往下拽,剩下的把夏油傑團團圍住,噓寒問暖面色緊張,沒人注意緊跟着進來的五條悟。
他悶悶不樂地挑了張靠後的椅子坐,他個子高,前幾排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兩個金發小孩見到夏油傑就像樹袋熊見到桉樹,粘上去就下不來了,親親熱熱地挽着他的胳膊,撒嬌賣乖說個不停。
夏油傑倒也不見外,聽見“夏油大人你熱不熱啊”就脫了外套,露出緊身的黑色短袖;再聽見“帽子不要摘嗎”就摘了鴨舌帽,金發小孩及時地遞上一根發圈。
“我有。”
他對着小女孩晃晃手腕,箍着一根細細的黑色皮筋,咧嘴笑,笑法挺寵,露出溫和的笑容。
那個金發小女孩撇撇嘴,“夏油大人不用我的,跟我不親了。你看我的是玉桂狗嘛!”
“好好好,跟你親。”夏油傑揉揉她的頭,接過玉桂狗發圈,雙手繞到後腦勺,兩秒鐘不到就紮好一個低低的丸子頭。
“好耶!我喜歡夏油大人!”金發小女孩把臉貼在夏油傑的肩上。
夏油傑坐得筆直。
好好好,這哪裡是試鏡,來開省親會了是吧。
五條悟的一肚子火不僅發不出來,還越憋越大了。
倒不是菜菜子和美美子沒心沒肺到敢于在這種場合公然失禮,實在是她們和夏油傑的關系不能算普通。
夏油傑是他的領養人,說是養父也無可厚非。
因為夏油傑的關系,兩個雙胞胎姐妹也成功出道,成了日本現在炙手可熱的歌唱組合——STYLE FIVE。
這次試鏡本來也沒她們的事,但今天恰好有空,又和制作人熟,自告奮勇要求做試戲搭子,哪裡需要哪裡搬。
何況菜菜子天生性格外向讨喜,年紀也小,暫時沒人和他計較。
至于讓夏油傑隐退出國的罪魁禍首——現在就隔着幾排,見證“兄妹”溫馨重逢的場面。
這回是業内黃金組合孤爪研磨編劇×黑尾鐵朗導演的新電影《鴉神的海岸》。
主角是個“表面陰郁、實質上有點點癡線屬性的大魔王”,原定的完美人選影山飛雄這幾年在好〇塢混得風生水起,實在抽不開身回日本拍戲,片方随即聯絡了五條悟。
他不介意自己是個替補,其實論咖位、論經驗,都是五條悟更勝一籌,片酬當然也會跟着水漲船高。
這已經是第二輪甄選,沒花太多工夫。
散會之後,制片人說宴席在樓下已經擺好,有時間肯賞光的各位可以一起吃個便飯。
會議廳的軟包門拉開,走廊上整整齊齊候着兩排各家的經紀人和助理。
菜菜子和美美子今天格外高興,走得很快。
夏油傑緊随其後,他把玉桂狗發圈遞出來,菜菜子和美美子不接,一人抱着一隻胳膊撒嬌,“夏油大人拿着嘛,送你了!”
經紀人真奈美看到自家藝人捏着個玉桂狗,滿臉想嫌棄又不敢,忍俊不禁,幫腔說:“送你了,夏油大人拿着嘛!”
真奈美有着不輸女藝人的顔值和身材,早年間夏油傑出走後,也有不少娛樂公司向她投出過橄榄枝,不過她覺得給菜菜子和美美子做經紀人挺好,STYLE FIVE還在地下時期她就給他們做經紀人了,路演的時候她發傳單賣碟,出了新歌她忙着P圖做封面,組合解散後也沒想過請辭,跟着菜菜子和美美子一路過來,比起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她們更像姐妹。
“武田老師說等下有聚餐,你要去嗎?”真奈美問夏油傑。
“夏油大人來嘛來嘛。”菜菜子眨着一對亮閃閃的眼睛,鬓角淺金的發絲下埋着一排同樣亮閃閃的耳釘。
“夏油可以去,但你不可以。”真奈美扭臉,認真地敲了下她們倆的腦殼,“明天不是要早起拍攝嗎?”
“好的嘛……”菜菜子癟癟嘴,縮到真奈美身後,還握着真奈美的手指。
她踮起半個腳尖,貼着真奈美的耳朵說:“但是拉魯說了明天送我,真奈美可以不用早起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