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塵钰瞄了一眼黑犬,淡淡微笑。
山裡傍晚冷得穿兩層也打哆嗦,正午的日頭卻因為沒有樹木雲層的遮擋,若使人打赤膊也熱得直冒汗。
謝塵钰一上午都沒看見人影,直到中午出現,桌上已經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菜肴,從食材到做法,全是季念昭素日喜歡的式樣。
原本以為早餐那些擺了大半桌的碗碟已經足夠豐盛。季念昭不得不承認,他還是過得窮酸了一點兒,導緻自己的想象力有限。
好在這麼多道菜裡面,沒有一道麻辣兔頭。
小白兔沒逝就好。
季念昭托腮盯着日頭光暈釀出的重影定了神,謝塵钰把清炒蝦仁挪到自己手邊,一顆接一顆剝,最後把一整碗滿當的紅白蝦肉推到季念昭面前。未多他言,隻是清淺道一句:“吃。”
“謝謝。”季念昭受寵若驚,指尖碰到謝塵钰的手背,依舊是溫熱的暖流湧動。
他擡眼,才發現謝塵钰身上穿的衣服,和早上穿的那件又不一樣了。
早上穿的是件青的,現在這件卻是一件菱紅色的短打和下裳,還在左耳綴了一顆金鑲的藍寶石珠子。
北魏沒有南朝曩昔那麼富庶,富家子弟穿的衣裳也多以玄白棕為主,南朝過去那些五顔六色的簪花服的确是好看得很。
不怪乎季念昭注意到這些,他原本也不是那種會記住别人扮相的細心人兒,隻是這一青一紅差得實在有些太多。
加上陽光又亮,那衣裳反映出的紅光連帶着季念昭的面上都亮了幾分,也襯得謝塵钰的紅唇像塗抹了某種亮晶晶的脂膏那樣鮮豔。
察覺到季念昭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謝塵钰停下手裡的筷子,悠悠地解釋道:“做飯的時候那件衣裳沾惹了油污,所以我換了一套。”
說畢這幾個字,還要端起桌上的茶盞潤潤嗓,行動放得穩健又緩慢。先是小拇指翹起拖住茶盞的底部,端起來懸停在唇邊,也不急着喝,汝瓷胚在太陽底下亮得光也很引人注目,天青色像一抹不應景的淡淡煙雨。
謝塵钰睫毛撲扇,終于舍得把茶盞送進嘴裡,也隻是蜻蜓點水一下,掀起眼皮,那雙眼裡碧玉般的水頭和手裡的綠相得益彰,他瞧向看得定定又入了神的季念昭。
謝塵钰很滿意。
季念昭乖巧應:“哦哦,好的。”
過了一會兒。
季念昭正吃着菜,忽然聽見謝塵钰繼續問:“怎麼樣?”
季念昭:“什麼怎麼樣?”
“這件衣裳好看嗎?”
季念昭:“......你怎麼跟個小姑娘一樣?”
“你覺得不好看嗎?”
“好看。”
“有多好看?”
“好看到......”季念昭總覺得自己在被謝塵钰拉下水,“就是頂好看的,像金銀殿裡的小孔雀。你以前很喜歡的那隻,一看見人來了就展開尾羽,神氣地高昂起脖頸,很讨人喜歡。”
謝塵钰輕輕點了兩下頭,才重新拾起竹筷。
待到午膳用畢,季念昭吃得很滿意,剛想要離桌,謝塵钰忽然叫住他:“先漱完口再走。”說着又從旁邊廳櫃裡拿出兩罐華美的瓷盒,兩根楊柳枝,放進嘴中輕輕地咀嚼,又盛來一盆水,潑灑到臉上拎起一塊方巾潔面。
全然是皇族的禮儀。
季念昭:“......”他很想問,大徒弟你不會使除塵咒嗎?他們修士五髒六腑不近毒邪,是沒有齲齒這些怪病的。
謝塵钰掬起一捧水,卻從他指隙淋下打濕了袖擺。“稍等片刻。”謝塵钰推開門走了出去,再回來時頭發又半散下一簇,另一簇挽上發頂簪了一枝石榴花,檸檬黃色的窄袖,腰間佩的是紫玉帶勾,走起路來衣擺褶子微動還散開陣陣香味。
季念昭剛抿進嘴裡的茶水:“噗。”
“咳咳、咳——咳咳。”他捂住自己嗓子嗆了老半天。
一天換三套衣裳,喝個茶都要喝半天,無事做飯獻殷勤,季念昭終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謝塵钰就是在勾引他!
他拿眼睛丈量過,今天早上太子吃飯時距離他五寸,到了中午就隻距離他三寸,再這樣發展下去,謝塵钰整個人都得倒貼到他身上來了。
季念昭打個哆嗦,零距離可以勉強忍受一段時間,但一不小心發展成負距離,那是想提桶跑路也跑不了。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現出對于謝塵钰蓄意勾引的憤怒。
如同熬鷹那般,得立下幾次威嚴,不然這匹難馴的鷹被一再縱容,就失了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