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
瞧這桀骜不馴的眼神,這上揚自信的眉角,這霸道的氣質,這是哪家走丢的哈士奇?!既耍渾還拆家,最重要的是——
瞧着一股子傻裡傻氣。
無論夢裡夢外,季念昭現下的身體與廢人無異,但好歹修過仙。就像一個大水缸,破了個洞,滿缸的水全流跑了,最底下總還積得起一兩縷靈氣,要使點招還是夠用的。
謝塵钰輕輕托起季念昭的下巴,靠近自己:“看着我,别躲。”
“我不躲。”季念昭目光清澈而堅定,手摸到腰後,那裡藏了一張破陣的黃符,語氣漫不經心,“窺夢符的時效快到了,這位霸道的小徒弟,你有興趣清醒一下嗎?”
“比起在夢裡,不如我們現實裡好好地談一次心,就談——”
季念昭緩慢地扯出一個微笑。
“你為什麼做夢都是想上我這件事?”
謝塵钰的唇角微微地牽動,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季念昭的符箓糊了一嘴。
夢境逐漸化為無數熒光小點,徹底潰散,季念昭睜開眼,然後再次瞧見枕頭邊謝塵钰那一副考究的神情。
季念昭:“……不如我們.......”
謝塵钰:“……不,我不想談。”
“你敢做不敢當啊。”
謝塵钰非常坦然地自黑:“對。我就是個小人,最喜歡做的事是出爾反爾。”
末了他還挑眉反問:“你和小人談什麼道德?”
“......”一句話成功終結了季念昭接下來準備好的所有腹稿。
兩人各自懷抱着心事,一時之間竟然相顧無言。
謝塵钰看了眼天色,門楹外夜色深重,還沒到農人起床的時候。
這個點如果從深山出發,趕到山下早市的時候天剛好亮,正是農貿市集菜貨最新鮮的時候。
他起身穿上鞋襪,彎腰從地闆上撈回一截被角,把季念昭嚴實地攏在裡面,幹澀的喉頭滾動:“你再睡一會兒吧,等我回來做飯。”
季念昭目送謝塵钰走到門邊,那道錦衣走了幾步忽然腳步停頓,因為季念昭沒動,謝塵钰的腳踝被昨晚綁上去的金鍊子拽住。
謝塵钰看向季念昭,季念昭索性鑽進被窩裡搖頭:“我可不想這個時辰和你一起出門。”随後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
“嗯。你先睡吧。”謝塵钰目光沉靜,用自己的靈氣解開了綁住兩人的金鍊,轉回來,握住季念昭的右手,沒有再施加别的桎梏,隻是在季念昭的右手腕間種下一枚随時可以追蹤方位的蓮花印記。
季念昭低頭看着,職業病再次發作,難以遏制地誇了一句:“這道術法是神女觀的内門法術吧。我記得這些年間你沒有拜入過她們門下,能靠偷師學會這招,确實天賦驚人。”
這句話顯然取悅了謝塵钰,他的神情緩和,連回話聲都是裹不住的笑意:“師尊教得好。你乖乖在家裡等我,不要到處亂跑。等你睡醒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早市還沒搭起來,農戶還在淌泥水過木橋,謝塵钰也不急着禦劍下山,一路步行一路采擇一些山裡的野藥材。
他看出來季念昭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從昨日見面時,他有這個意願,總是旁敲側擊地發問,季念昭卻神色莫名,不大願意透露。
一個人走在鄉間小路上,回想起昨晚做的春夢,謝塵钰不由地臉皮一紅。
還是南朝的太子那會兒,謝塵钰也做過類似的夢,年少心氣旺,簡直臊得利害。
十五歲的時候,他第一次有了心上人,膽戰心驚,不敢吐露。每每回想,頓覺顱内發熱。憋到最後,他連直視那人的眼睛,都會害羞到臉紅。
那段時間,他的心緒全然亂了,讀書時常盯着紙上的字出神,筆尖蘸了墨卻遲遲落不下來,甚至有一次将筆尖戳破了宣紙也渾然未覺。
後來季念昭跑到金銀殿的書房裡質問他:“上課動不動就盯着我看,紅臉低頭,你到底在想什麼?”謝塵钰手一抖,差點把桌上的硯台打翻,連忙垂眸掩飾,耳根子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當然,這種内心的小算盤,謝塵钰永遠不可能主動和季念昭坦白。
早市剛開始不久,人尚且不算多,謝塵钰停在一戶農家的攤位前,看了眼攤位上的牌子,二文一斤。
“土豆還能再便宜一點嗎?”謝塵钰蹲下身撿起一枚土豆,在掌中翻看表皮上面的凹痕。
農家的大媽見謝塵钰周身華貴,咬定一口價:“我們家的土豆好着呢!”
“你這個價砍半,不能再多了。你看你這個土豆上還有傷痕,大小也參差不齊,根本算不上市面上好的一批貨。”謝塵钰直視着大媽的眼睛,寸步不讓,“如果不能少,那麼我去别家了。土豆耐放,你如果肯降價,我可以多買點。”
大媽和他隔着攤位互相僵持一會兒,心疼地扯住謝塵钰的背簍,往裡面塞土豆。
“賣你啦!賣你。我們農民還是沒你們讀書人會講價。”
謝塵钰不好意思地摟緊背簍:“我記住你們家了,以後下山會多加光顧的。”
大媽瞪他:“下次還講價?”
謝塵钰羞赧一笑:“買菜必砍價。”
大媽還瞪他。
謝塵钰才不好意思地低頭:“下次不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