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玉霧棠才送走了楚向菱等人。
因為有了方才的熱鬧作對比,如今人散去後,空曠的房間顯得格外清寂。
以前阿姐在時,這個院落隻住着她們兩個人,雖然人依然少,但并不覺得冷清。
玉雪音去後,玉霧棠總是一個人。
穿山甲進來彙報:“今日雪音宗主仍然在發狂,我不得已用了捆仙索,但願過了今夜能好些。”
玉霧棠趴在桌上,捏着眉心,淡淡嗯了一聲。
穿山甲看着她,目光心疼。
寄生蓮在持續侵蝕玉雪音的身體,再拖下去,恐釀成大禍,而這世上還沒有破解寄生蓮的辦法。
二小姐如今的行為,可以說是孤注一擲。
玉霧棠沉默地下了樓,腦袋因為酒精而發暈,腳底像是踩了棉花,幾乎無法走成直線。
寄生蓮的事,得盡快。
推開書房的門,本以為自己會和往常那樣面對孤冷,卻冷不防看見姜桐居然坐在自己的書桌旁。
女孩趴在桌上,淩亂的碎發垂在眉宇間,皮膚在燈火的照耀下白的晃眼,眉間的紅印很漂亮,又慈悲,又柔和。
小白貓四腳朝天躺在她的身旁,也正在睡覺。
玉霧棠的神情驟然一冷,很快她又注意到了姜桐手中的東西,不由得一愣。
姜桐手中拿着刷子,指尖黏着靈垢的黑色痕迹。
玉霧棠詫異地走到姜桐面前,蹲下身,低頭看着桌上的竹簡。
記得昨夜她離開時,竹簡上的靈垢還沒有處理的那麼多。
如今又被刷去了大半。
處理竹簡上的靈垢需要足夠的耐心,稍有不慎就會把脆弱的竹簡刷壞,時間長了會很累,所以玉霧棠處理竹簡的速度很慢。
玉霧棠盯着竹簡看了半晌,眉眼逐漸變得柔和。
她忍不住伸出手,戳了一下姜桐眉心的白毫相。
方才她在樓上待客時,這姑娘就一直在下面做這件事?
姜桐皺了一下眉,把頭埋進胳膊裡。
玉霧棠輕手輕腳的來到門邊,取下自己的鶴氅。
她把鶴氅搭在姜桐的肩頭。
姜桐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月色幽涼如水。
玉霧棠坐在自己身邊,離自己挨得很近。
玉霧棠拿着小刷子,伏案刷着未完成的竹簡,白皙的面龐泛着薄紅。
四周彌漫着淡淡的酒氣,玉霧棠剛才顯然喝了不少酒。
“睡醒了?”聽到聲音,玉霧棠擡了一下眼。
“嗯。”
“還能走嗎?”
“我可不像你。”姜桐揉着眼睛:“就算是剛睡醒,我也是能走的。”
玉霧棠看了她一眼。
姜桐忍着笑,抱着同樣睡眼惺忪的小白貓擋在臉前:“醒醒,你看你主人的表情好恐怖哦。”
玉霧棠:“日後,你能就如同今日這般說話嗎?”
“什麼意思?”
玉霧棠:“不矯揉、不造作,不捏着嗓子,正常說話。”
姜桐:……
玉霧棠合上竹簡,站起來,牽過她的袖子:“既然還能走,便随我來。”
這下子,姜桐是愈發肯定玉霧棠喝了不少酒。
她平時雖然看着弱柳扶風,但步履至少很穩。
如今走路都走不了直線。
夜晚的風很清涼,兩人在山路上走着,腳底踩踏落葉的聲音清脆悅耳,很快就來到了木龍樹下。
她們上了樹,來到百子帳内躺下。
木龍樹的枝葉很柔軟,往下望去是懸崖。
真是不見長安見塵霧,朦朦胧胧。
天空倒是很明晰。
姜桐說:“你幹嘛,不睡覺拉我到這裡來。”
“想讓你陪我一下,不行嗎?”
姜桐攤手:“錢。”
玉霧棠:“五百銀。”
姜桐:……
玉霧棠在姜桐身邊躺着,桃花眼微微眯起來,不隻是酒精還是火毒,她臉上的酡紅愈發明顯,幾乎到了粉面含春的地步。
這個時候,她以前的氣質開始明顯展現。
玉霧棠以前就是這樣,天生笑眼,一說一個笑。
玉霧棠饒有興緻地問姜桐:“為什麼會來天衍宗?”
姜桐面不改色的說:“因為喜歡師姐。”
玉霧棠微笑:“可我看不出你對我的半點喜歡。”
“……”
姜桐委屈:“我滿眼都是喜歡,師姐看不出來嗎?”
玉霧棠勾了下唇:“我隻看到餓虎撲食。”
姜桐被噎住了,不得不說,玉霧棠的感覺,真是敏銳的可怕。
就算是喝醉了,也是如此。
玉霧棠在自己眼裡,不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麼。
姜桐說:“師姐這麼說,我真是要傷心了。是個人都能看出我的真心,師姐怎麼會這樣想?”
玉霧棠的嗓音很懶:“既然喜歡我,證明給我看?”
姜桐覺得額頭上冒起冷汗:“……怎麼證明?”
玉霧棠這個人怎麼這麼陰啊。
玉霧棠沉默良久,噗嗤一聲笑出來:“開玩笑的,你不用證明,我對你沒意思。”
可能心裡還有那個人吧。
覺得眼前的女孩和她有幾分像,她曾經很喜歡那個人,可事實的結果卻是讓她失望透頂。
“你當年逃婚,想必也是對我沒意思的。”玉霧棠說。
她的“逃婚”二字一出口,姜桐的臉色瞬間就挂不住了。
這個女人煩不煩啊,三番五次在她面前提逃婚!
說起來,狐狸精上次說要幫忙調查姜蔻韶逃婚的事,怎的現在還沒給消息?
姜桐說:“我後悔了。”
“嗯?”
姜桐說:“當年我逃婚時年少不經世事,隻覺得天底下最好的人也就那樣了吧。但如今見到師姐才發現,那人不及師姐半點風姿。縱是金冠玉帶加身又如何?不過泥胎裹錦的俗物。”
玉霧棠好笑,輕聲問道:“我是什麼風姿?”
月色如水,玉霧棠側躺在她身邊,單手支頤,袖口滑下去,露出纖細的手臂,皓腕如霜。
她的腰肢極細,肩若削成,一襲雪青長裙襯得身段袅娜,五官是恰到好處的美,雙眉如黛,凝脂點漆,明眸善睐。
姜桐耳根不由得燙起來,僵着臉移開目光,說不清是假意還是真心。
“沉魚落雁,傾國傾城。”
要是放在平時,玉霧棠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着如此谄媚的話,恐怕早就拉下了臉。
可如今她饒有興味的聽着,竟是笑了。
“你倒是會誇。誰教你的?”
姜桐:“這是實話。”
玉霧棠:“可我每次見你,就想到你逃婚的那件事,總覺得心裡有顆石頭。”
她的聲音很好聽,喝醉了酒尤為如此,嗓音變得沙啞又有磁性,讓人骨頭都酥了半邊。偏偏是喝醉了酒,話尤其的多。
姜桐一聽到逃婚就如同針紮。
“師姐要是實在不高興,便罰我吧。”
“什麼?”
姜桐忽然握住玉霧棠的手。
玉霧棠雖然是劍修,但手保養的很好,十指纖纖,嫩如蔥根,根本摸不到任何繭子。
姜桐用臉頰貼着玉霧棠的手: "若師姐真要罰——"
"便罰我夜夜替師姐描畫遠山眉,罰我年年為你釀青梅酒,”姜桐說:“我喜歡師姐,師姐無論是打我還是罵我,我都甘之如饴。”
姜桐話還沒說完,玉霧棠忽然伸出手,在她腰窩掐了一下。
姜桐腰間最是怕癢,立馬悶哼出聲,下意識咬住腮幫。
玉霧棠:“說謊。”